凌晨三點的巷口,凄厲的哀嚎聲像碎玻璃劃過夜空。住在二樓的女孩被吵醒,趴在窗台上往下看,路燈的光暈里,蹲著團灰黑色的影子,前爪奇怪地蜷著,每動一下,就發出撕心裂肺的叫,聽得人頭皮發麻。
穿好外套沖下樓,才看清那是只成年流浪貓。左前爪只剩半截骨頭,皮肉早已磨沒了,斷口處凝著暗紅的血痂,沾著泥沙和草屑。它大概是疼瘋了,看見人靠近,非但沒躲,反而拖著傷腿往女孩腳邊挪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哀鳴,像是在求救。
「別怕。」 女孩蹲下來想抱它,手指剛碰到貓背,就被它猛地甩開 —— 不是要撓人,是疼得抽搐。她找來塊干凈毛巾,小心翼翼地裹住貓的身體,只露出那只傷爪,小家伙在毛巾里抖得像片落葉,卻用頭輕輕蹭她的手腕,濕漉漉的鼻子碰得她皮膚發涼。
寵物醫院的急診燈亮得刺眼。醫生剪開傷口周圍的毛,倒抽一口冷氣:「怕是被什麼東西夾的,骨頭都露在外面三天了。」 清理傷口時,貓疼得直蹬腿,卻始終沒伸爪子撓人,只是死死咬住女孩遞過去的棉簽,把木頭桿咬得劈裂開來。
「必須截肢。」 醫生拿著手術刀的手頓了頓,「它現在太虛弱,麻醉風險很高。」 女孩看著手術同意書上的字,突然聽見貓發出微弱的 「喵」 聲,低頭看見它正用沒受傷的右爪,輕輕拍她的手背,像在說 「沒關系」。
手術做了整整兩個小時。女孩在走廊里來回踱步,聽見手術室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叫,心揪得像被人攥住。護士出來時抱著個鋪著紗布的托盤,里面放著截?肉模糊的爪子,她別過頭,眼淚突然掉了下來。
住院的五天里,女孩每天下班后都去看它。貓剛醒時發著高燒,趴在籠子里不動,見她進來,才勉強抬起頭,用右爪扒拉籠門。她把水煮蛋剝成小塊喂它,它吃得很慢,每咽一口都要喘口氣,卻堅持把最后一塊推回她手心,像是在說 「你也吃」。
拆線那天,醫生給貓的斷肢套了個軟布套。小家伙試探著用三條腿站起來,沒站穩摔在墊子上,立刻又爬起來,晃悠悠地走到籠子邊,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歪頭看,斷肢處空蕩蕩的,它盯著看了很久,突然用右爪捂住臉,發出委屈的嗚咽。
帶回家的路上,貓縮在女孩的帆布包里,只露出雙琥珀色的眼睛。路過巷口那家五金店時,它突然對著卷閘門 「哈」 了一聲,聲音里帶著恐懼 —— 女孩後來才知道,有鄰居看見過它被店主用鐵鉗驅趕,大概就是那時傷了爪子。
新家的陽台被改造成了貓的小天地。女孩找了塊厚厚的海綿墊,鋪在窗邊曬太陽的位置,又買了帶斜坡的貓爬架,方便它用三條腿上下。貓起初總躲在沙發底下,吃飯時才肯出來,用右爪扒拉貓糧碗,吃得滿臉都是,卻在女孩遞來濕巾時,乖乖仰起頭。
有天深夜加班回來,女孩剛打開門,就看見貓蹲在玄關的腳墊上,斷肢處的軟布套蹭掉了,露出包扎的紗布。它聽見動靜,立刻一瘸一拐地跑過來,用頭蹭她的褲腿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音,像是在抱怨 「今天回來晚了」。
給它換紗布成了每晚的必修課。女孩用溫水沾濕棉球,輕輕擦拭斷肢,貓疼得瞇起眼睛,卻把腦袋往她懷里鉆,用尾巴緊緊纏住她的胳膊,像條溫暖的圍巾。換完藥,它會舔干凈她指尖的藥水味,舌尖軟軟的,把消毒水的苦澀都舔淡了些。
鄰居阿姨送來個舊毛線團:「給它解悶。」 貓起初不敢碰,見女孩用線團逗它,才試探著用右爪去勾,玩得興起時,竟忘了自己少了只爪子,蹦起來去夠懸在空中的線,落地時沒站穩摔在地毯上,立刻翻過身,用右爪捂住臉,像是在害羞。
「傻貓。」 女孩笑著揉它的頭,它突然翻出肚皮,把斷肢輕輕搭在她的手背上,呼吸聲細細的,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。
冬天來臨時,女孩給它織了件小毛衣,特意在左前腿處留了個洞。貓穿上后,對著鏡子轉了三圈,突然跑到陽台,把曬太陽的棉墊拖到女孩腳邊,用右爪拍了拍,示意她坐下。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,把一人一貓的影子疊在一起,暖得像團棉花。
有次朋友來做客,看見貓用三條腿跳上餐桌偷魚干,皺眉說:「這樣活著多受罪,不如……」 話沒說完,就被女孩打斷:「你看它現在會追毛線團,會在我回家時蹭門,哪里受罪了?」 貓像是聽懂了,突然跳上朋友的膝蓋,用頭蹭她的下巴,斷肢處的軟布套蹭得她毛衣癢癢的。
深夜寫方案時,貓總會趴在鍵盤旁邊,用右爪輕輕撥她的手指,提醒她該休息了。女孩把它抱進懷里,它就用斷肢搭在她的肩膀上,像條不稱職的圍巾,呼嚕聲震得她鎖骨發麻。她低頭看貓緊閉的眼睛,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它的樣子 —— 在冰冷的巷口,半截爪子流著血,卻敢把最脆弱的肚皮露給陌生人看。
「晚安啊,小半截。」 她給貓起了新名字,手指劃過它光滑的皮毛,「以后不用再怕疼了。」 貓在她懷里動了動,用頭蹭她的下巴,像是在回應這句遲到了太久的溫柔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貓爬架上,那里還留著它剛來時蜷縮的痕跡。如今架子早就嫌矮了,可女孩一直沒換,總覺得那上面藏著個秘密 —— 關于一只貓如何帶著傷痛活下去,也關于一個人如何被這殘缺的生命,教會什麼是真正的接納與勇敢。
清晨的陽光剛爬上窗台,小半截就用右爪拍醒女孩。它嘴里叼著片完整的銀杏葉,放在她枕邊,斷肢處的紗布在晨光里泛著白。女孩笑著拿起樹葉,突然明白,所謂的圓滿從來不是完美無缺,而是帶著傷痕,依然敢用剩下的三條腿,熱烈地奔向生活里的每一份溫暖。
就像現在,小半截正用右爪扒拉著貓糧碗,尾巴搖得像朵花,陽光照在它缺了半截的前爪上,竟比任何完整的肢體都要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