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診所出來的午后,陽光把柏油路曬得發黏,兩條黃黑色的小狗蜷在路邊,身子已經涼透了。
它們前爪并排伸著,像睡著了一樣,可嘴角那點白沫子,還有眼睛半睜的模樣,都在說這不是自然死亡。最刺目的是它們身前 —— 兩根沒開封的火腿腸,包裝上的油光還亮閃閃的,旁邊扔著兩根抽剩的煙蒂,中間壓著個嚼過的檳榔,像誰刻意擺下的祭品。
「這哪是中暑啊。」 掃地的張阿姨拿著掃帚站在旁邊,竹掃帚尖在地上戳出細碎的聲響,「早上還見它倆追著小孩跑,見人就搖尾巴,尾巴跟小旗子似的。」 她蹲下去撥了撥小狗的耳朵,「你看這毛,剛換的新毛,也就一兩歲,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。」
張阿姨負責這條街的衛生,說起這倆小狗,語氣里全是疼惜。她說這倆小家伙是流浪狗里最傻的,別人給點吃的就歡天喜地圍上去,狼吞虎咽能把塑料紙都嚼進去。有回她看見個小孩故意把餅干扔水里,這倆傻狗也跟著跳進臭水溝去撈,渾身濕淋淋爬上來,還對著小孩搖尾巴。
「它們哪懂人心啊。」 張阿姨的掃帚在地上劃了個圈,「對人是百分之百的信任,以為誰都跟我似的,會給它們留半塊饅頭。」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垃圾桶,「我每天收垃圾,都給它們留吃的,就擱那石頭上,它們一準能找著。」
我看著那兩根沒開封的火腿腸,突然明白過來 —— 這大概就是害死它們的誘餌。
或許是有人假意投喂,或許是用摻了東西的食物騙它們吃下,而這兩個對人類毫無防備的小生命,就這麼稀里糊涂丟了性命。
張阿姨說,等會兒掃完這條街,就找個麻袋把它們裝起來,拖到后山埋了。「那片林子我埋了好多小狗了。」 她聲音低下去,「有的是被車壓死的,有的是被人打的,像這樣被害死的,這兩年見得越來越多。」
風卷著樹葉吹過,兩條小狗的尾巴尖輕輕動了一下,像是還有口氣。張阿姨蹲下去摸了摸它們的肚子,嘆了口氣:「都硬了。也好,倆小家伙平時形影不離,黃泉路上也算有個伴。」
其實它們沒招誰沒惹誰,不過是想在這條街上討口飯吃,不過是對每個路過的人都多了點信任。可偏偏就是這份不設防的善意,成了別人傷害它們的理由。
看著張阿姨佝僂著背,一點點把周圍的垃圾掃干凈,突然覺得很難過。對流浪動物來說,最大的危險從來不是饑餓和寒冷,而是那些藏在笑臉背后的惡意。
真希望有一天,這些搖著尾巴奔向人類的小生命,能少一點傷害,多一點溫柔。哪怕做不到伸出援手,至少別舉起屠刀 —— 畢竟,它們眼里的世界,本就比我們想象的要簡單純粹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