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的長椅剛被太陽曬暖,我正瞇著眼看鴿子,腳邊突然傳來 「窸窣」 聲。低頭髮現個鞋盒大小的紙箱,縫隙里透出團棕黃色的毛,像塊被揉皺的姜餅。
「喵嗚 ——」 一聲細響從箱底鉆出來。我剛把紙箱掀開條縫,就見只巴掌大的貍花貓縮在角落,渾身的毛都炸著,像團沒扎緊的毛線球。它的眼睛藍得發綠,見我伸手,非但沒躲,反而往我掌心蹭了蹭,小身子軟乎乎的,像塊剛出爐的棉花糖。
摸到它后腿時,手指頓了一下。那只后腿居然往前彎著,關節處凸起來個小疙瘩,像朵沒開對方向的花。小家伙像是知道自己不對勁,往我懷里鉆得更緊了,小尾巴勾住我的袖口,輕輕掃著我的手腕,癢得人心里發顫。
把它揣進外套里往家走,能感覺到它在懷里輕輕呼吸,像只揣了顆小鬧鐘。路過便利店買火腿腸,它突然用小舌頭舔我的手指,舌尖帶著點羊奶味,舔得我指尖發麻。收銀阿姨笑著說:「這貓跟你投緣呢。」
家里的舊鞋盒剛墊上毛巾,小家伙就自己爬了進去,在角落里轉了兩圈,把屁股對著我,尾巴卻在外面輕輕晃。沖了點羊奶粉放在碟子里,它試探著伸出舌頭,舔了兩下就放開了吃,小胡子一翹一翹的,像個認真喝粥的小老頭。
喝到第三口,它突然打了個哈欠,露出沒長齊的小乳牙,往毛巾里一趴,眼睛慢慢閉上了。
我蹲在鞋盒旁看了半小時,發現它睡覺的時候,那條歪腿會不自覺地往身子底下縮,像是怕被人看見。
第二天寵物醫院的玻璃門剛推開,小家伙就從外套里探出頭,對著護士姐姐 「喵」 了一聲。醫生捏著它的后腿檢查時,它居然用前爪抱住醫生的手指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響。「天生的關節錯位,」 醫生笑著給它梳毛,「不影響走路,就是跑起來像跳華爾茲。」
這話沒說錯。現在這叫 「歪歪」 的小家伙,跑起來后腿總往外撇,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瘸子,卻一點不耽誤它跳上沙發。有次我故意把逗貓棒舉高,它居然蹦起來抓住了,落地時打了個趔趄,卻立刻擺出得意的樣子,尾巴翹得像根小旗桿。
小區里的張阿姨送來了個舊貓爬架,看見歪歪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,笑得直抹眼淚:「這小東西,一點不把自己當殘障貓。」 歪歪像是聽懂了,突然跑到阿姨腳邊,用歪腿蹭她的褲腳,把阿姨新買的布鞋蹭上了好幾道貓毛。
晚上它總蜷在我枕頭邊睡覺,呼吸聲輕輕的,像片落在湖面的羽毛。有次我半夜翻身,感覺手指被什麼東西舔了 —— 歪歪正用小舌頭舔我的指甲,見我醒了,立刻把頭埋進我的掌心,那條歪腿搭在我的手腕上,像個小小的休止符。
周末帶它去公園曬太陽,把它放在當初發現的長椅上。
歪歪突然跳下椅子,用三條腿跑得飛快,追著一只胡蝶鉆進花叢。陽光照在它棕黃色的毛上,那條歪腿在草地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,像幅會動的畫。
我站在旁邊看著,突然明白張阿姨說的 「緣分」 是什麼。不是我救了它,是這只帶著小缺陷的小貓,用它的歪腿和軟舌頭,教會我生命里最珍貴的東西 —— 不用在乎跑起來是否筆直,只要往前跑,每一步都能踩出自己的節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