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像未干的墨汁潑在印度國家公園的樹梢上,疤臉叼著半只水鹿往巢穴走,爪尖碾過枯葉的脆響在林間格外清晰。作為這片領地的絕對王者,它對陌生氣息的敏感度遠超同類 —— 小路盡頭那道蠕動的棕黑色影子,絕不是尋常的巖蟒。
那家伙橫在路中央,粗得像被卡車碾過的樹樁,鱗片在霧里泛著冷光。疤臉喉頭咕嚕一聲,放下獵物壓低身體,尾巴尖繃得像根鋼條。三年前它在河邊見過同類跟巖蟒死斗,最終雖然咬碎了蛇頭,自己也被纏斷了兩根肋骨,現在右肩的傷疤陰雨天還會發疼。
巨蟒顯然也察覺到了威脅,原本松散的身體突然收緊,一圈圈盤成螺旋狀,昂起的腦袋比疤臉的爪子還高,分叉的信子幾乎要掃到老虎的鼻尖。這架勢疤臉懂 —— 是警告,也是蓄力。它繞著蛇身踱了半圈,前掌故意踩出悶響,眼角的余光瞥見蛇腹隱約的褶皺,那是長期盤踞巖石磨出的老繭。
「吼 ——」 疤臉突然低嘯一聲,聲波震得樹葉簌簌往下掉。巨蟒的身體明顯顫了一下,但腦袋反而抬得更高,嘴里發出嘶嘶的氣音。這反應讓疤臉有些意外,尋常蛇類早該縮成一團了。它想起去年旱季,自己曾在同一個位置見過這條蛇吞下一整只白斑鹿,當時對方花了整整三天才消化完,盤在樹上像段腐爛的樹干。
陽光突然刺破雲層,照在巨蟒背上的菱形花紋上,疤臉瞇起眼 —— 這家伙比記憶中更長,鱗片間還嵌著些干枯的血漬,怕是剛跟什麼野獸較量過。它甩了甩尾巴,水鹿的血腥味順著風飄過來,胃里的饑餓感突然變得模糊。
對峙已經持續了七分鐘。疤臉知道自己的優勢在爆發力,但一旦被這滑膩的家伙纏上,再鋒利的爪子也施展不開。它試探著往前挪了半步,巨蟒立刻繃緊肌肉,纏繞的圈數又多了一層。這反應讓疤臉突然覺得好笑 —— 跟當年河邊那只巖蟒一模一樣,看似兇悍,其實也在估算對手的實力。
它猛地轉身沖向旁邊的灌木叢,爪子拍得枝葉亂飛。巨蟒果然被驚動,腦袋跟著轉過來的瞬間,疤臉余光瞥見蛇尾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—— 那里有塊鱗片的顏色比別處淺,是舊傷。
沒必要賭。疤臉舔了舔前掌,叼起水鹿往回走。走出三十步后回頭,看見巨蟒正緩緩舒展身體,像攤融化的瀝青重新鋪回路面,只留個尾巴尖還警惕地翹著。
三天后疤臉再次巡視時,發現那片空地上多了堆被撕碎的羚羊骸骨,旁邊散落著幾片帶齒痕的鱗片。它用鼻尖頂了頂那些碎片,忽然明白那場對峙的真正贏家 —— 不是退縮的自己,也不是讓路的巨蟒,而是懂得權衡利弊的生存本能。
夕陽把老虎的影子拉得老長,疤臉望著巨蟒消失的石縫方向,突然覺得右肩的傷疤沒那麼疼了。叢林法則從不是非要拼個你死我活,就像此刻晚風里混著的蛇蛻氣味,和自己領地標記的腥臊,居然奇異地交融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