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海洋館像被打翻的藍墨水,只剩下值班的燈光在泳池里晃。王伯拿著桶剛要給海豚投食,就見 「珍珠」 突然從水里躍起來,重重砸回水面,激起的浪花濺濕了他的膠鞋。
這是珍珠懷孕的第十一個月,按日子早該生了。可這兩天它總在池邊蹭來蹭去,吻部時不時頂著肚子轉圈,連最愛吃的鯖魚都叼在嘴里咽不下。王伯趕緊撥通獸醫小李的電話,指尖在冰涼的欄桿上蹭出紅印子。
「是難產。」 小李穿著白大褂跪在池邊,手伸進水里貼著珍珠的肚皮,「小海豚的尾巴先出來了,卡在產道里,再拖下去母子都危險。」 珍珠像是聽懂了,突然用吻部輕輕碰了碰小李的胳膊,呼吸聲粗得像破舊的風箱。
王伯趕緊找來消毒過的防滑墊鋪在池邊,小李戴上無菌手套,深吸一口氣:「得順著它用力的節奏,慢慢把小海豚引出來。」 珍珠每收縮一次身體,泳池的水就跟著晃,王伯跪在旁邊,用毛巾擦去它嘴角的白沫,低聲說:「別怕,咱們一起使勁。」
夜里十點,泳池的燈光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小李的胳膊泡在水里已經發麻,王伯換著班給珍珠喂葡萄糖水,年輕的飼養員小張舉著聚光燈,手酸得直打顫。突然,珍珠猛地弓起身子,小李大喊:「來了!」
他指尖傳來一陣滑膩的觸感,趕緊順著勁兒往外托。小海豚的尾巴先露出來,像片半透明的銀杏葉,接著是皺巴巴的身體,卡在產道的那一刻,珍珠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,王伯的心跟著揪成一團。
「再用點力!」 小李額頭上的汗滴進泳池,和珍珠的淚水混在一起。就在這時,珍珠突然用吻部頂住小李的手腕,像是在傳遞力量。小李屏住氣,隨著珍珠最后一次收縮,終于把小海豚完整托了出來。
「噗 ——」 小海豚落到墊子上,渾身裹著黏液,像條皺巴巴的小泥鰍。王伯趕緊用干毛巾裹住它,輕輕揉搓,小家伙突然動了動,發出細弱的 「啾」 聲,小小的胸鰭開始扇動。
珍珠在水里急得轉圈,頭一個勁往池邊蹭。小李小心地把小海豚放進淺水區,剛松手,珍珠就游過來,用肚皮輕輕推著小家伙,舌尖舔去它身上的黏液。小海豚閉著眼睛,本能地往媽媽懷里鉆,終于找到乳頭含住,小小的尾巴在水里輕輕拍打著。
王伯坐在池邊,看著珍珠用吻部護著小海豚轉圈,突然發現這頭平日里調皮的大家伙,此刻眼里竟泛著水光。小李脫手套時,才發現手背被珍珠的牙齒不小心劃了道血痕,卻笑著說:「值了,你看它們多親。」
天邊泛起魚肚白時,小海豚已經能跟著珍珠游動了,像片小小的逗號綴在媽媽身后。王伯撒了把小魚干,珍珠叼起一條,卻沒吃,轉頭喂給了水里的小家伙。陽光透過玻璃頂照進泳池,把母子倆的影子映在池底,像幅會動的水墨畫。
「它昨天頂我手腕那下,是在跟我道謝呢。」 小李收拾器械時,忽然說了這麼一句。王伯望著泳池里的漣漪,突然明白,這世上最動人的語言從不是聲音,而是危難時的信任,是用力托舉的雙手,是兩個物種在生命接力里,心照不宣的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