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勒尼島的沙灘像塊被陽光烤熱的金色面包,幾百只海狗攤開圓滾滾的身子,把肚皮曬得發亮。我縮在礁石陰影里,脖子上的漁網勒得越來越緊,每喘口氣都像吞進一把碎玻璃 —— 那道深深的血痕已經發臭,蒼蠅在周圍嗡嗡打轉,遠處同伴們的嬉鬧聲聽起來像另一個世界的事。
三天前我追著條銀魚闖進這片沙灘,沒想到退潮時被廢棄的漁網纏住了脖子。剛開始還能掙扎著撲騰兩下,現在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,只能眼睜睜看著太陽從東邊挪到西邊,把沙子曬得滾燙。有次隔壁的老海狗想湊過來幫我撕網,卻被我疼得發狠的嗚咽聲嚇跑了。
這天清晨,沙灘盡頭突然出現幾個奇怪的影子。他們穿著橘紅色的外套,手里舉著亮晶晶的東西(後來才知道那叫相機),腳步聲踩在沙子上噗噗響。我下意識地想往海里鉆,可脖子一使勁,漁網又嵌進肉里,疼得眼前發黑。
「看那邊!」 一個戴藍帽子的人指著我喊。他們慢慢圍過來,手里拿著剪刀和大網,動作輕得像怕驚動胡蝶。我齜出牙齒發出威脅的低吼,其實心里在打顫 —— 以前見過漁船的人用棍子打我們,這些人會不會也一樣?
藍帽子蹲下來,手里舉著條小魚晃了晃:「小家伙,別怕。」 他的聲音像海浪拍打礁石那樣溫和,可我還是不敢動。直到他把魚扔到我面前,那股熟悉的腥味勾得我實在忍不住,低頭去叼的瞬間,脖子突然被什麼東西輕輕按住了。
「快!」 有人喊了一聲。大網突然罩下來,我嚇得猛地掙扎,卻聽見藍帽子急急忙忙地說:「慢點,別傷著它!」 冰涼的剪刀碰到漁網時,我下意識地咬了過去,正好咬住他戴著手套的手指。
「嘶 ——」 他吸了口冷氣,卻沒松手,反而更輕地按住我:「沒事的,剪完就不疼了。」 剪刀咔嚓咔嚓地響,纏了三層的漁網終于松了道口子,新鮮空氣涌進喉嚨的那一刻,我突然沒了力氣,任由他們把我抱進鋪著毯子的箱子里。
後來才知道,這些人是志愿者,專門來救我們這些被垃圾困住的海狗。在臨時搭建的小賬篷里,他們用鹽水給我洗傷口,涂藥膏時的清涼感讓我舒服得直哼哼。藍帽子的手指被我咬出了血,卻還笑著用沒受傷的手摸我的頭:「這小家伙真有勁,肯定能活下來。」
一周后,我脖子上的血痕結了層淺粉色的痂。志愿者打開箱子門時,我猶豫了一下,蹭了蹭藍帽子的手心才沖進海里。回頭望去,他們正忙著給另一只被吊鉤勾住鰭的海狗松綁,沙灘上的垃圾被裝進大袋子運走,連帶著那些會扎腳的金屬片也不見了。
現在我每天都會帶著魚群繞到沙灘附近看看。藍帽子他們隔段時間就會來,每次都能從沙子里掏出些奇怪的東西 —— 塑料袋、舊魚鉤、還有纏成一團的繩子。有次我把嘴里的魚扔到他腳邊,他愣了一下,彎腰撿起來時,陽光照得他眼里亮晶晶的。
昨天退潮時,我看見小海狗們在干凈的沙灘上打滾,再也沒有誰被垃圾纏住。遠處的志愿者們正對著夕陽拍照,他們的橘紅色外套像一朵朵花,開在金色的沙灘上,比任何風景都好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