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6 年的海水泛著幽藍，克里斯蒂娜調整呼吸閥時，眼角余光瞥見一道灰影。回頭一看，條鯊魚正慢悠悠跟著她，紡錘形的身體在水里劃開波紋，距離始終保持在三米外。

她心里咯噔一下。潛水多年，從沒被鯊魚這樣窮追不舍過。腳蹼加速拍水，那道影子也加快速度，像枚精準的魚雷。氣泡從面罩邊緣升起，在水面碎成白沫，她攥緊潛水刀的手全是汗。

鯊魚突然加速游到側面，克里斯蒂娜下意識縮起手腳 —— 它呲著牙，三角形的牙齒閃著寒光，可湊近了才發現，最前排的牙齒上掛著個銹跡斑斑的大鐵鉤，鉤尖深深嵌進牙齦，周圍的皮膚紅腫潰爛，還纏著幾縷海藻。

「原來你是找幫忙的。」 她松了口氣，緩緩伸出手。指尖剛碰到鐵鉤，鯊魚突然擺了下尾，水流拍得她晃了晃。克里斯蒂娜穩住身體，用潛水刀撬開鐵鉤的倒刺，另一只手按住鯊魚的吻部，猛地一拽 —— 鐵鉤帶著點血絲被扯了出來。

鯊魚似乎愣了愣，在她面前轉了個圈，尾鰭拍起的水流打在她面罩上。幾秒鐘后，它擺了擺尾，像道灰色閃電游向深海，消失在幽藍的水色里。

克里斯蒂娜正準備上浮，兩道影子突然從斜下方沖來。她心臟驟停，看清打頭那只正是剛救過的鯊魚，緊隨其后的另一條體型稍小，嘴里同樣露出個鐵鉤的尖。

領頭的鯊魚在她面前停住，用吻部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，像是在說 「別怕」。克里斯蒂娜這才發現，新來的鯊魚牙上的鐵鉤纏著魚線，線尾還掛著半截破舊的漁網，把它的嘴角勒出了血痕。

這次她熟門熟路多了。先用刀割斷魚線，再捏住鐵鉤底座，趁鯊魚張嘴的瞬間用力一拔。鐵鉤脫離的剎那，兩條鯊魚突然圍著她轉起圈，尾鰭攪起的水流像溫柔的擁抱。

克里斯蒂娜摘下面罩擦了擦臉，咸澀的海水混著點眼淚。兩條鯊魚并沒有離開，只是在她周圍游弋，灰黑色的皮膚上泛著珍珠光澤。有那麼一刻，她甚至敢伸出手，輕輕碰了碰領頭鯊魚的背 —— 皮膚滑溜溜的，帶著海水的涼意。

當她浮出水面時，回頭望了眼湛藍的海面。兩條鯊魚在水下形成兩道灰影，遲遲沒有散去。陽光穿過水波，在它們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碎鉆。

後來克里斯蒂娜總說，那是她潛水生涯里最神奇的一天。在人們固有的認知里，鯊魚是冷酷的殺手，可那天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種樸素的信任 —— 你幫了它，它便帶你找到需要幫助的同伴，用它們的方式表達感謝。

深海里沒有語言，可那道主動湊近的吻部，那次溫柔的轉圈，都是最真誠的回應。

原來在藍色的世界里，信任從來不分物種，只看你是否愿意伸出手，給一份不帶偏見的善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