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絲斜斜地織著,巷口的積水漫過石階時,我家的紗門被輕輕撞了一下。低頭就看見一團濕漉漉的毛球 —— 渾身泥巴的小狗正仰頭望著我,兩個前爪并攏,像人一樣上下擺動。
那是個標準的作揖動作,熟練得不像偶然。它的爪子沾著草屑和污泥,濕漉漉的毛貼在身上,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。可即便如此,作揖時尾巴還是在身后瘋狂地搖,像根不停擺動的小鞭子,把地上的雨水都濺起了細碎的水花。
「這狗在這兒晃三天了。」 隔壁的張阿姨撐著傘走過,語氣里帶著嘆惋,「見了穿深色外套的就追,追不上就站在原地作揖,不知道是跟誰學的。」
我蹲下身,它立刻停下動作,歪著頭看我,黑亮的眼睛里汪著水,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。指尖剛要碰到它的頭,它突然又開始作揖,這次幅度更大,前爪幾乎要碰到地面。那姿態不像討好,更像一種絕望的祈求,仿佛在說 「求求你,別趕我走」。
想起張阿姨的話,我突然鼻子發酸。或許曾經有個穿深色外套的人,教過它這個動作?是主人教的告別禮,還是它在無數次被驅趕后,自己琢磨出的生存法則?它搖尾巴的力道太足了,像是在用盡全力證明:我很乖,我不會添麻煩。
雨越下越大,它抖了抖耳朵上的水珠,再次舉起前爪。這次我看清了,它的右爪指甲斷了一小塊,結著暗紅的痂。作揖時那個傷口會碰到地面,可它連哼都沒哼一聲,只是專注地盯著我的眼睛,仿佛那里面藏著它的全世界。
「進來吧。」 我拉開紗門的瞬間,它遲疑了半秒,像是不敢相信。直到我拍了拍玄關的地墊,它才小心翼翼地邁進來,爪子在墊子上留下四個小小的泥印,像朵委屈的四瓣花。
擦干毛后才發現,它是只毛色發黃的小土狗,大概剛滿半歲。給它倒狗糧時,它居然先放下爪子作了個揖,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。尾巴依舊在搖,這次是輕輕掃著地墊,發出細碎的沙沙聲。
現在它正趴在我的腳邊打盹,前爪偶爾還會無意識地合一下。窗外的雨停了,陽光透過雲層照進來,在它身上鍍了層金邊。我摸著它柔軟的毛想:原來流浪久了的小家伙,連討好都帶著讓人心疼的懂事。而那句 「伸手不打笑臉人」,哪里是它懂,不過是拼盡全力,想找個地方,好好活罷了。
或許每個向人類作揖的動物,都藏著一段沒說出口的故事。但沒關系,從今天起,它的故事里,會有永遠不會關門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