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李在鎮上的屠宰場干了快二十年，見慣了牲畜進出場的場景，心早就練得比鐵還硬。可那天清晨，當他剛把工具擺好，準備處理新送來的一頭母牛時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手里的刀 「哐當」 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那是頭棕色的母牛，肚子微微隆起，被韁繩拴在鐵欄上。它不像其他牲畜那樣慌亂掙扎，只是安安靜靜地站著。可當老李拿著刀走近，母牛突然抬起頭，渾濁的眼睛直直望著他，兩行渾濁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，順著臉頰往下淌，滴在滿是污漬的水泥地上。

「活了大半輩子，頭回見牛流淚。」 老李後來跟人說，當時他心里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，酸脹得厲害。他放下刀，伸手想去摸摸母牛的頭，母牛居然沒躲，反而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，眼淚流得更急了。旁邊幫忙的伙計催他：「李哥，趕緊動手吧，送肉的車快到了。」 可老李看著母牛那雙含淚的眼睛，實在下不去手：「這牛我買了，今天不殺了。」

付了錢，老李解下韁繩想把母牛牽回家。剛走出屠宰場大門，母牛突然停下腳步，前腿往地上一彎，「撲通」 一聲跪了下來，腦袋還輕輕往地上點了點，像是在磕頭道謝。老李趕緊把它扶起來，眼眶也跟著熱了：「起來吧，以后跟我回家過日子。」

村里人聽說老李把一頭待宰的母牛牽回了家，都覺得奇怪：「老李這是轉性了？」 老李不管別人怎麼說，在自家院子里搭了個寬敞的牛棚，每天給母牛喂最好的草料，天熱了就給它扇風，天冷了就往棚里加干草。

他發現母牛肚子越來越大，才知道原來它懷了小牛犢，難怪當時眼神里滿是牽掛。

母牛在老李家過得踏實，每天吃完草料就躺在棚里曬太陽，見了老李就慢悠悠地晃尾巴，溫順得不像話。老李沒事就跟它說話：「好好養著，等小牛出生了，你們娘倆就踏踏實實住這兒。」 母牛像是聽懂了，總會輕輕 「哞」 一聲回應。

半年后的一個清晨，老李剛推開院門，就聽見牛棚里傳來小牛清脆的叫聲。他跑過去一看，母牛正溫柔地舔著一頭渾身黝黑的小水牛，小牛瞇著眼睛，時不時蹭蹭媽媽的肚子，一會兒又站起身，圍著母牛歡快地奔跑跳躍，蹄子踏在地上發出輕快的聲響。

母牛見老李來了，抬起頭望著他，眼睛里沒有了當初的恐懼，滿是溫和。旁邊的小牛也湊過來，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老李的褲腿。老李蹲下來，摸了摸母牛的頭，又輕輕碰了碰小牛的背，突然想起半年前在屠宰場的那一幕，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
後來這事兒傳遍了全村，有人特意來看這對母子。母牛每次見了人，都會想起當初的恩情，偶爾還會抬起前腿，做出下跪的姿勢。村里人都說：「這牛通人性啊，老李救了它一命，它這是記一輩子呢！」

老李卻總說：「哪是我救了它，是它讓我知道，不管是人還是動物，都有活著的權利，都懂恩情。」 如今每次路過牛棚，看著母牛和小牛依偎在一起的模樣，老李就覺得，那天放下刀的決定，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