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的晨霧剛漫過塞納河的堤岸,報亭老闆皮埃爾就聽見一陣騷動。他探出頭,看見河岸邊圍滿了人,相機快門聲像群受驚的麻雀 —— 灰藍色的河面上,臥著頭巨大的抹香鯨,背鰭上還沾著幾片枯葉,腹部有道猙獰的刀痕,在晨光里泛著冷光。
「它怎麼會游到城里來?」 穿風衣的女士舉著手機發抖。皮埃爾擠進去時,正看見幾個穿雨衣的人跪在鯨身兩側,用海綿蘸著河水往它身上澆,水珠順著鯨光滑的皮膚滾落,像在流淚。有個戴紅領巾的小男孩突然哭起來:「它是不是要死了?」 他媽媽捂住他的眼睛,自己卻紅了眼眶。
中午時分,各大報紙的號外在街頭紛飛。頭版照片里,抹香鯨的眼睛半睜著,望向埃菲爾鐵塔的方向,仿佛在無聲地質問。環保人士舉著 「拯救海洋」 的牌子守在警戒線外,有人用吉他彈起哀傷的曲子,路過的上班族紛紛駐足,掏出手機拍照時,手指都在微微顫抖。
皮埃爾的孫子路易舉著素描本擠到前排。他剛畫完鯨背鰭上的刀痕,就看見兩個穿工裝的人掀開了鯨的 「皮膚」—— 里面露出鋼架和泡沫填充物。「是假的?」 人群發出驚呼,路易手里的鉛筆 「啪嗒」 掉在地上。
穿雨衣的人摘下面罩,露出張年輕的臉:「我們是 Captain Boomer 藝術團體。」 她指著鯨腹的刀痕,「這是用樹脂做的,模仿了被漁網割傷的真實傷口。」 有人開始起哄,卻被她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:「過去三年,全球有 127 頭抹香鯨因海洋垃圾死亡,其中 3 頭的擱淺地點,離城市不到 20 公里。」
路易突然想起去年在紀錄片里看到的畫面:北大西洋的抹香鯨胃里,塞滿了彩色塑料袋,像堆腐爛的彩虹。他撿起鉛筆,在素描本上添了行字:「如果這是真的呢?」
傍晚的塞納河亮起燈,「鯨魚」 依然臥在水里。有對老夫婦提著水桶走過來,學著環保人士的樣子給鯨身澆水。「就算是假的,」 老奶奶摸著鯨背上的 「皮膚」,「也得讓孩子們知道,鯨魚不該出現在這里。」 路過的外賣員停下車,往 「鯨」 嘴里塞了個可降解餐盒:「算我提前踐行承諾。」
午夜時分,藝術家們開始拆卸裝置。路易幫他們遞扳手時,發現 「鯨」 的眼睛是用回收玻璃做的,里面映著岸邊的路燈,像兩顆含淚的星星。「它還會去別的地方嗎?」 他問。領頭的藝術家笑了:「它會去所有需要被提醒的地方。」
三個月后,皮埃爾在報上看到消息:這頭 「抹香鯨」 出現在倫敦的泰晤士河。照片里,穿校服的孩子們圍著它,手里舉著自己畫的海洋生物。路易突然拿起畫筆,在素描本的空白頁畫了片藍色的海,里面游著許多鯨魚,沒有垃圾,沒有刀痕。
現在的塞納河畔,多了個藍色的郵筒。路過的人會寫下自己的環保承諾投進去,有小學生說要少用塑料筆,有面包師說要改用紙袋裝面包。皮埃爾每天都會去看一眼,他總覺得,那頭 「抹香鯨」 從未離開,它只是變成了河風,變成了孩子們的畫筆,變成了每個駐足者心里那片柔軟的海。
就像那天傍晚,拆卸裝置的藝術家們輕聲說的:「當足夠多的人開始心疼一頭假鯨魚,真鯨魚的好日子就不遠了。」 此刻的塞納河泛著粼粼波光,仿佛有鯨歌從深處傳來,溫柔而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