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九點多,我踩著樹影往家走,鞋跟踢到塊圓滾滾的東西。低頭一看,路燈的光暈里蜷著條小蛇,綠得像剛剝殼的綠豆芽,身子比鉛筆還細,尾巴尖卷成個小圈圈,大概剛從蛋里爬出來沒多久。
它好像凍得有點僵,我蹲下去時,它只是慢悠悠地扭了扭,鱗片在光線下閃著細碎的亮。都說蛇嚇人,可這小家伙縮成三指寬的一團,眼睛黑得像縫衣針,居然透著點憨乎乎的可愛。我試著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背,涼絲絲的像塊光滑的玉石,它沒張嘴,反而往我手邊靠了靠。
「跟我走?」 我用手心托住它,小家伙在掌心里盤成圈,腦袋搭在自己的尾巴上,乖得不像話。回家路上刷手機查,越看越覺得像無毒的翠青蛇 —— 通體翠綠,瞳孔是圓圓的,最關鍵是它那點溫順勁兒,跟資料里說的 「性情溫和」 對上了。
找玻璃缸時,它就盤在我攤開的筆記本上,筆尖劃過紙頁時,它會跟著墨跡慢慢挪,像在看我寫什麼。我往缸底鋪了層濕潤的椰土,放了片龜背竹的葉子當躲避處,又倒了淺淺一碗水。小家伙鉆到葉子底下,只露個腦袋,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瞅我。
第二天特意去花鳥市場,老闆聽我說撿了條小翠青,直擺手:「這蛇挑得很,只吃活的蚯蚓和蛞蝓。」 我捏著鑷子夾了條紅蚯蚓遞到缸邊,小家伙猶豫了半天,突然閃電般探出頭,一口叼住蚯蚓往葉子底下拖,小身子一鼓一鼓地咽,像在吃什麼珍饈。
養了半個月,它好像長了點,盤起來能占滿我整個手心了。每天早上我往缸里噴水時,它會順著缸壁爬上來,腦袋湊到我手邊,涼絲絲的鼻尖碰得我手心發癢。有次我加班晚歸,發現它把整個身子纏在那片龜背竹葉子上,像系了條綠色的綢帶,見我開燈,立刻松開來,在缸里轉了兩圈,像是在抱怨我回來晚了。
最逗的是它怕手機。我舉著手機想拍它吃飯,鏡頭剛湊近,它 「嗖」 地鉆進椰土里,只留個尾巴尖在外頭。等我放下手機假裝看書,那尾巴尖就開始慢慢動,過會兒探出個腦袋,確認安全了才敢爬出來,繼續啃它的蚯蚓。
周末天氣好,我帶著玻璃缸去當初撿到它的公園。剛把缸放在草地上,小家伙就興奮起來,在缸里不停地轉圈。我打開蓋子,它試探著探出頭,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,突然 「嗖」 地竄出來,在草地上游得飛快,綠瑩瑩的身子像道閃電。
我以為它會立刻鉆進草叢,沒想到它爬了兩米遠又停下,回頭朝我這邊望。陽光穿過樹葉照在它身上,鱗片亮得像撒了金粉。
我朝它揮揮手,它扭了扭身子,慢悠悠地鉆進一片三葉草里,尾巴尖在草葉上掃了兩下,像是在說再見。
回家路上手里空落落的,卻一點不難過。玻璃缸洗干凈收進了柜子,可總覺得那片龜背竹葉子上,還留著條小青蛇的影子。晚上寫東西時,總下意識往桌角看 —— 以前那里放著它的缸,現在空著,卻好像還能看見條小綠蛇,正跟著筆尖的墨跡慢慢挪。
原來養動物不一定非要天天守著。就像這只小翠青,我陪它走過最脆弱的日子,它讓我知道蛇也能這麼溫順,最后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里,卻都在對方心里留下了點暖乎乎的念想。就像此刻,我仿佛還能感覺到手心那涼絲絲的觸感,和那雙黑得像星星的眼睛。
路燈又亮起來了,樹影在地上晃啊晃。我猜那條小綠蛇,現在正盤在某個溫暖的樹洞里,肚子里裝著肥美的蚯蚓,做著關于青草和陽光的夢呢。而我,也多了個秘密 —— 在某個春天的晚上,我曾和一條小青蛇共享過一段柔軟的時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