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在公園遛彎,鞋盒里的嗚咽聲拽住了我的腳步。掀開盒蓋,一團沾著泥巴的小東西縮在角落,右眼蒙著層白霧,旁邊歪歪扭扭躺著個玩具球。朋友在旁邊扯我袖子:「快走,這狗長得太丑了,肯定有毛病。」
可那團 「小煤球」 突然抬起頭,白霧眼睛對著我,尾巴在泥里掃出細碎的響。鬼使神差地,我把它抱回了家。
溫水擦去泥垢,才看清它是只棕黑色的小土狗,毛根還沾著草籽。擦到玩具球時,指尖勾住了粗糙的針腳 —— 這球明顯是手工縫補過的,歪歪扭扭的線腳里,掉出張折疊的紙條:「它叫煤球,三個月大,右眼看不見了。」 手突然抖起來,球肚子里還滾出半包羊奶粉,包裝袋上有牙咬的痕跡。
第二天帶煤球去醫院,醫生摸著它的頭嘆氣:「右眼是先天殘障,救不回來了。」 回家路上,公交顛簸,小家伙突然用濕乎乎的鼻子蹭我手心,沒受傷的左眼亮晶晶的,尾巴搖得像要飛起來。我盯著它歪頭看窗外的樣子,突然想:那些說它丑的人,見過它追蒲公英時蹦跶的模樣嗎?
樓下劉奶奶買菜回來,看見煤球突然笑了:「這不是天天蹲垃圾站的小可憐嗎?保潔老張說,它總幫著叼空瓶子,換口剩飯吃。」 我這才知道,被丟在公園前,三個月大的煤球已經在街頭靠 「干活」 討生活了。
現在的煤球,成了樓里的明星。
每天早上蹲在單元門口,歪著頭等鄰居們上班,看見誰手里有報紙,就顛顛跑過去叼著送上門。三樓的張阿姨總說:「這孩子通人性,知道我腿不好,天天把牛奶盒叼到垃圾桶。」 當初撇嘴說 「養不熟」 的王嬸,現在天天蒸雞蛋羹給它送下來。
昨天信箱里多了封匿名信,畫著歪歪扭扭的小狗和玩具球,旁邊寫著:「煤球的球是我縫的,對不起沒看好它。」 鄰居王叔紅著臉解釋:「我家丫頭哭了好幾天,非讓我偷偷放進去,說怕你怪她。」 我摸著煤球趴在腳邊的腦袋,突然懂了:這世上的善意,從來都藏在細節里。
現在的煤球,能準確找到我扔在沙發上的拖鞋(雖然總把左右腳搞混),會在我敲鍵盤時趴在旁邊打呼,右眼的白霧在陽光下像撒了層碎星星。每次看著它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的傻樣,我都慶幸那天沒聽朋友的話 —— 要是錯過了這個小煤球,該錯過多少被溫暖包裹的瞬間啊。
其實哪有什麼 「完美」 的生命?那些被嫌棄的瑕疵里,藏著的可能是最動人的倔強。就像煤球,用一只眼睛看世界,卻比誰都懂得把日子過成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