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丁的世界是從三個月前開始變黑的。那場突如其來的眼病奪走它的視力時，它正叼著球往女主人腳邊跑，前腿突然撞在院墻上，「咚」 的一聲悶響，嚇得院角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。​

從那以后，這只拉布拉多總愛貼著墻根走，尾巴夾得緊緊的，連吃飯都要先用鼻子在碗邊繞三圈。女主人的腳步聲越來越沉，摔門的聲音越來越響，有次布丁不小心撞翻了洗衣盆，她竟用掃帚柄狠狠抽在它背上，布丁蜷縮在墻角，聽見自己的嗚咽聲像被踩扁的氣球。​

被塞進狗肉車那天，布丁正趴在門口等開飯。粗糙的手抓住項圈時，它聞到了鐵銹和血腥氣，比女主人的香水味難聞一百倍。車廂里擠著七八只狗，絕望的氣息像潮水般涌來，布丁的爪子在底板上抓出 「咯吱」 聲，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。​

「嗷 ——」 鐵夾子咬住脖子的瞬間，布丁感覺肺里的空氣被擠光了。它拼命揮動前爪，指甲在車廂板上劃出白痕，有一下拍到了路過的褲腿。林悅後來總說，就是那下觸碰救了布丁 —— 濕漉漉的爪子帶著哀求，像個迷路的孩子在拉陌生人的衣角。​

「放開它！」 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。狗販子罵罵咧咧地轉頭，鐵夾子卻夾得更緊。布丁的眼前雖然一片黑，卻能聽見女孩急促的呼吸聲，感覺她的影子罩在自己身上，像突然落下的一片雲。

「兩千就兩千！」 當手機 「叮」 地響了一聲，夾子終于松開，布丁摔在地上，大口喘氣時，聞到了女孩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。​

寵物醫院的燈亮得刺眼，布丁卻不怕。林悅給它擦藥時，指尖總是輕輕的，碰到傷口就停一停，像在說 「對不起呀」。有天夜里它疼得哼唧，感覺溫暖的手摸過來，把一個毛絨玩具塞進它懷里 —— 是只沒眼睛的小熊，軟乎乎的，和自己很像。​

回家后的布丁，世界重新有了形狀。林悅會牽著它的爪子在屋里走，每到墻角就說 「左拐啦」，摸到沙發就喊 「可以躺啦」。兩周后，布丁能憑著腳步聲找到廚房，在林悅切菜時趴在她腳邊，尾巴尖輕輕掃著地板，像在打節拍。​

最神奇的是散步時光。林悅給它戴了個鈴鐺項圈，走兩步就喊 「布丁跟上」。路過花壇時，她會摘下朵小雛菊，讓布丁聞聞花香；聽見鳥鳴，就說 「是喜鵲哦，在夸你乖呢」。有次布丁被腳踏車鈴驚得后退，林悅立刻蹲下來抱住它：「不怕，我在呢。」 它把臉埋進女孩懷里，聞到了陽光曬過的味道。​

三個月后的一天，林悅在織毛衣，線團滾到布丁腳邊。它用鼻子拱著線團往女孩那邊推，竟沒碰到任何傢俱。林悅突然紅了眼眶 —— 這只曾經連飯碗都找不到的盲犬，如今能在屋里自由走動了。布丁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，把沒眼睛的小熊叼過來，放在她腿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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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每天清晨，小區里都會出現這樣的畫面：扎馬尾的女孩牽著導盲鞍，拉布拉多昂首挺胸地走在左邊，鈴鐺 「叮鈴叮鈴」 響。有孩子好奇地問：「狗狗看不見，怎麼不撞樹呀？」 林悅就笑著晃晃布丁的爪子：「因為我們在互相帶路呀。」​

布丁的世界依舊沒有光，卻住進了很多星星。比如林悅喊它名字時的聲調，比如毛絨小熊的觸感，比如散步時聞到的每朵花的香。有天它趴在女孩腿上打盹，夢見自己追著一個影子跑，影子里飄著梔子花的味道，它跑啊跑，突然發現自己能看見了 —— 原來光明的樣子，就是林悅笑著說 「布丁真棒」 時的模樣。​

昨晚降溫，林悅把布丁抱到床上。黑暗中，布丁用爪子輕輕搭在她的手上，像在說 「別松開哦」。女孩的指尖回握住它的爪墊，兩個人在月光里相依相偎，仿佛兩只互相取暖的小動物，在這個偌大的世界里，找到了屬于彼此的小小港灣。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