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利店的冰鎮礦泉水剛碰到手心,就聽見停車場傳來細弱的 「喵」 聲。循聲回頭,我的車副駕窗戶半敞著,座位角落縮著團雪白雪白的東西,藍汪汪的眼睛在陽光下亮得像兩顆玻璃彈珠。
拉開門的瞬間,小家伙嚇得往后縮,爪子扒著真皮座椅,留下四個淺淺的梅花印。我這才看清,它頂多巴掌大,渾身絨毛沾著草屑,肚子癟得貼脊梁骨,肚臍那兒還鼓著個小小的結,像是剛從娘胎里出來沒幾天。
「哪來的小家伙?」 我嘀咕著去翻行車記錄儀,畫面里的景象讓喉嚨突然發緊。半個鐘頭前,一只瘦得能數清肋骨的藍貓,正叼著這只奶貓繞著我的車打轉。它前爪瘦得像枯枝,扒著沒關嚴的車窗試了三次,每次都滑下來,最后一次終于用后腿撐住,小心翼翼把小貓推進來,自己卻卡在窗縫里,疼得 「嗷」 了一聲。
接下來的十分鐘,藍貓蹲在車邊沒走。它抬頭望著副駕的方向,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的 「喵」 聲,每一聲都帶著顫音。臨走時,它走兩步就回頭看一眼,尾巴垂在地上拖出淺痕,最后一步三晃地鉆進綠化帶,背影瘦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。
我把奶貓捧進懷里,小家伙居然沒掙扎,小腦袋往我掌心蹭了蹭,藍眼睛眨了眨,像是在確認什麼。便利店老闆娘湊過來看熱鬧:「這是遇上‘托孤’啦!前陣子總見那只藍貓在附近轉悠,肚子大得拖地,估計是剛生了崽,自己卻找不著吃的。
」
回家路上,奶貓蜷在我腿上睡著了,呼吸輕得像羽毛。路過寵物醫院時,我拐進去買了幼貓奶粉和奶瓶。護士小姐姐調奶時說:「這麼小的貓,離開母貓很難活,你這是撿著個小福星。」 話音剛落,小家伙突然醒了,對著奶瓶吧唧吧唧喝起來,小爪子還抱著瓶身,像抱著救命稻草。
給它擦身子時,發現后頸有撮毛特別順,像是被人經常舔舐的樣子。我忽然想起記錄儀里藍貓的動作 —— 它把小貓推進車窗前,曾用舌頭反復舔這處絨毛,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。
接下來的日子,副駕成了小家伙的專屬座位。我給它取名 「藍寶」,每天上班前都要沖好奶粉放在保溫杯里。它學會了在我開車時蹲在儀表盤上,爪子扒著方向盤套,藍眼睛跟著我的動作轉來轉去,活像個認真學藝的小徒弟。
上周去停車場洗車,洗車工大哥指著我車底笑:「你家貓媽媽天天來這兒蹲著呢。」 我探頭一看,那只藍貓正躲在輪胎后面,見我望過去,立刻往后縮了縮,卻沒跑。藍寶聽見動靜,從包里鉆出來 「喵」 了一聲,藍貓突然直起身子,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回應,尾巴尖輕輕搖了搖。
現在每個傍晚,我都會把藍寶放在車頂上。藍貓就在不遠處的矮墻上蹲著,看著我們玩逗貓棒。藍寶追著羽毛跑的時候,它會悄悄往前挪兩步,等我看過去,又立刻退回原位,像是在遵守某種默契。
昨天給藍寶換了新項圈,上面掛著個小鈴鐺。它跑起來叮鈴鈴響,藍貓在矮墻上聽見了,突然站起來 「喵」 了一聲,聲音清亮了不少。我這才發現,它比初見時胖了些,毛色也亮了,不再是那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。
或許動物的信任就是這樣,它被生活磨得遍體鱗傷,卻愿意把最柔軟的小生命,托付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。就像副駕上那四個淺淺的梅花印,提醒著我,有些相遇從來不是偶然,而是某顆在絕境里掙扎的心,用盡全身力氣遞來的信任。
此刻,藍寶正趴在我鍵盤旁打盹,藍眼睛半瞇著,小爪子搭在 「Delete」 鍵上。窗外的矮墻上,藍貓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,尾巴偶爾輕輕晃一下,像是在說 「謝謝你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