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市的魚腥氣混著韭菜香撲過來時,我正蹲在賣生姜的攤子前挑揀。忽然聽見有人爭執,轉頭看見菜攤旁圍了圈人,個穿藍布衫的老爺爺蹲在地上,面前擺著只掉了底的紙箱,上面用紅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:「40 塊找個好人家」。
紙箱里蜷著團毛茸茸的東西。我擠進去一瞅,心突然軟成棉花糖 —— 是只巴掌大的小奶貓,毛短短地炸著,像塊剛出爐的焦糖餅干,背上的虎紋歪歪扭扭,倒像是被誰隨手畫上去的。最招人疼的是那張圓臉,肉乎乎的像塊糯米糍,正歪著頭看我,粉色的小爪子扒著紙箱邊邊,指甲尖還沒長齊,撓得硬紙板 「沙沙」 響。
「這土貓還賣 40?」 穿花襯衫的男人踢了踢紙箱,「20 塊我拿走,反正也是流浪貓。」 小貓嚇得往老爺爺腳邊縮了縮,尾巴夾成根小細棍,卻還是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瞅著男人,像只炸毛的小老虎。
老爺爺突然抬頭,花白的眉毛擰成個疙瘩,聲音有點抖:「不行!少一分都不行!」 他枯瘦的手輕輕摸了摸小貓的腦袋,掌心的老繭蹭得貓毛亂翹,「不是要錢,是想讓你知道 —— 它值這個價!得好好待它!」
我這才注意到老爺爺腳邊的蛇皮袋,里面裝著個破碗,碗底還剩點泡軟的貓糧。「這是小區車棚撿的,剛睜眼睛就被扔了。」 他從懷里掏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,小心翼翼地倒出點奶粉,用礦泉水沖了,遞到小貓嘴邊,「喂了半個月,總算能跑了。
」
小貓用舌頭舔著奶,胡子上沾了圈白邊,像長了圈棉花。老爺爺看著它笑,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菊花:「你看它多俊,圓臉蛋,還是個虎紋呢。」 有路過的阿姨逗他:「大爺,40 塊連袋好貓糧都買不著。」 老爺爺卻梗著脖子:「就是因為便宜,才要多要點,不然他們不珍惜。」
花襯衫男人撇撇嘴走了。我蹲下來摸小貓的頭,它居然沒躲,還用尾巴尖勾了勾我的手指,軟乎乎的像團羽毛。「您為什麼不自己養著呢?」 老爺爺嘆了口氣,指了指自己的腿:「前陣子摔了一跤,走路都不利索,哪能照顧好它。」
他從褲兜里掏出張紙,是張獸醫站的收據,上面寫著 「驅蟲:30 元」。「我這退休金剛夠買藥,總不能讓它跟著我挨餓。」 老爺爺把紙折成小方塊,又塞進兜里,像是藏著什麼寶貝,「找個有耐心的人家,能天天給它喂飯,冬天有個暖和窩就行。」
我掏出錢包,想多給點錢,老爺爺卻按住我的手:「就 40 塊。」 他從懷里摸出個紅繩系著的小鈴鐺,掛在小貓脖子上:「這個送你,它聽見鈴鐺響就知道回家了。」
抱著小貓離開時,聽見背后有人問:「大爺,真就 40 啊?」 老爺爺的聲音遠遠傳來,帶著點驕傲:「我們家虎子就值這個價!少一分都不行!」
現在這只叫 「虎子」 的小貓,正趴在我家窗台曬太陽,圓臉蛋曬得通紅,脖子上的鈴鐺偶爾 「叮鈴」 響一聲。
我媽總說:「這貓跟你有緣,那天要不是你多等了個紅燈,哪能遇上。」
上周去早市,特意繞到菜攤旁,沒看見老爺爺。賣生姜的阿姨說:「那大爺第二天又來了,問買貓的姑娘好不好,我說看你家虎子胖的,指定過得舒坦。」
虎子突然從沙發上跳下來,叼著它的玩具老鼠跑到我面前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。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它身上,虎紋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子,脖子上的鈴鐺輕輕晃著,像是在說:謝謝你,曾有人為我爭過身價,說我值得被好好愛著。
原來這世上最珍貴的,從來不是多少錢,而是有人愿意為一條小生命較真,用 40 塊錢的堅持,為它求一個被珍視的未來。就像虎子脖子上的鈴鐺,看著普通,卻藏著一個老人最溫柔的牽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