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的晨霧還沒散,穿瑜伽褲的姑娘正繞著花壇慢跑,運動鞋踩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,發出 「啪嗒」 的輕響。灌木叢邊突然傳來 「嗚嗚」 的聲兒,細得像根快斷的線。
她停下腳步,扎著高馬尾的腦袋轉過去 —— 一只黃狗縮在冬青叢里,后腿的毛黏成暗紅的團,血珠正順著爪子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紅點。姑娘蹲下去時,運動手環蹭到狗腿,血立刻漫上來,染紅了硅膠表帶。
「別怕,我帶你去醫院。」 她掏出包里的濕巾,剛碰到狗腿,小家伙突然抖了一下,卻沒躲,只是用鼻子輕輕蹭她的手背,濕乎乎的。濕巾擦過傷口時,血混著泥水流下來,在她淺灰色的瑜伽褲上印出朵不規則的花。
寵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撞開時,前台護士正低頭記賬。姑娘抱著狗沖進來,馬尾辮散了一半,白球鞋底沾的泥在地板上拖出串歪歪扭扭的印子:「快!它腿流血了!」 狗在她懷里輕輕哼唧,腦袋靠在她汗濕的脖頸上,像塊溫熱的年糕。
「得做手術,先交三千押金。」 護士遞過繳費單,筆尖在紙上劃出 「沙沙」 聲。姑娘的手機 「啪嗒」 掉在金屬台面上,屏幕亮著支付界面,余額數字后面跟著兩個零。她撿起手機的手在抖,睫毛膏在眼底暈開一小片黑,像只被雨打濕的胡蝶。
診室門突然開了,獸醫舉著 X 光片:「后腿神經斷了,得截肢。
」 姑娘猛地抓住旁邊候診大哥的胳膊,指甲掐進對方的袖子:「大哥您作證,我把鐲子押這兒!」 金手鐲摘下來時,扯斷了她兩根頭髮,內圈 「囍」 字的磨痕發暗,想來戴了有些年頭。
旁邊有人起哄:「傻不傻啊,流浪狗而已。」 姑娘沒回頭,只是把鐲子放在前台,金屬碰撞發出 「叮」 的脆響:「只要能救它,啥都值。」 狗在診室里發出虛弱的嗚咽,她隔著門縫喊:「別怕啊,我在這兒呢。」
手術燈亮了三個小時,姑娘蜷在塑料椅上啃指甲,瑜伽褲上的血印子干成了深褐色。凌晨三點,護士推著術后的狗出來,空蕩蕩的后腿裹著厚厚的紗布,像截包著白布的小木樁。姑娘把羽絨服鋪在紙箱里,狗剛放進去,就用鼻子拱她的手,舌頭舔去她指尖的汗。
「留置針還沒結賬。」 護士追出來時,姑娘正推著共享單車往外走,車筐里的紙箱隨著顛簸輕輕晃,狗的小腦袋從羽絨服里探出來,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。路燈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一人一狗的輪廓在凌晨的街道上,像幅慢慢移動的剪影。
第二天一早,我去醫院取藥,看見姑娘蹲在狗的紙箱旁,用棉簽蘸著溫水喂。狗的舌頭舔過她的指尖,她突然笑了,眼角的細紋里還卡著沒擦凈的睫毛膏:「以后叫你‘當當’吧,跟我姓當。」 當當輕輕咬了咬她的手指,像是在答應。
穿白大褂的護士路過,嘆了口氣:「這姑娘今早把電動車賣了,剛交齊費用。」 我瞅見姑娘腳上換了雙舊帆布鞋,鞋邊磨出了毛邊,可她喂狗時的眼神,亮得像落了星星。
陽光透過醫院的玻璃窗,照在當當裹著紗布的后腿上。姑娘正用梳子給它梳毛,梳子齒上沾著幾根黃毛。瑜伽褲上的血印子雖然還在,卻像是開出了朵溫暖的花 —— 原來善良從不是空泛的口號,就是有人愿意為素不相識的生命,賭上大半個月的工資,賭上手腕上的鐲子,賭上那些被旁人嘲笑的 「不值」。
就像此刻,當當把腦袋擱在姑娘的膝蓋上,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兒,那聲音不大,卻蓋過了所有的質疑和起哄,成了這世上最動聽的回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