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風刮在臉上,像小刀子似的。我爸剛走出單元門,就聽見河邊傳來小孩的哄笑聲,夾雜著貓的尖叫,尖得像根快繃斷的鐵絲。
他循著聲兒走過去,看見三個半大孩子正圍著只貓。那貓縮在柳樹根下,渾身的毛炸得像團蒲公英,左前爪流著血,滴在凍硬的泥地上,洇出小紅點。一個胖小子撿起塊石頭,「嗖」 地砸過去,正打在貓腦袋上,貓疼得 「嗷」 一聲,往樹根更深處鉆,卻被另一個孩子用樹枝扒拉出來。
「住手!」 我爸的吼聲驚得孩子們一愣。他剛跑兩步,就見那只貓被一個孩子抓住后頸,掄圓了胳膊扔進河里。「撲通」 一聲,冰碴子濺起來,貓在水里撲騰,爪子拼命劃拉,叫聲都變了調,像塊被水泡透的破布。
我爸啥也沒顧上,扒了棉鞋就往河里跳。冰水瞬間沒過膝蓋,凍得他一哆嗦,卻還是大步蹚到貓旁邊,伸手撈住那團濕乎乎的毛。小貓在他手里抖得像片落葉,爪子死死摳著他的袖口,指甲嵌進布料里,帶出幾根線頭。
「這天寒地凍的,欺負個畜生算啥本事!」 我爸抱著貓往岸上走,棉褲凍得硬邦邦的,滴下來的水在身后結了層薄冰。孩子們早跑沒影了,只有那只貓,在他懷里慢慢停止掙扎,小腦袋靠在他胸口,發出 「嗚嗚」 的輕響。
回家推開門時,我正坐在沙發上織圍巾,一眼就看見我爸棉襖里露出的貓尾巴。
「這是咋了?」 我趕緊起身,接過他懷里的貓 —— 小家伙渾身冰透了,毛貼在身上,能看見一根根細骨頭,左前爪的血混著泥水,在我毛衣上印出朵小紅花。
我爸凍得嘴唇發紫,搓著手說:「快,找消毒水。」 他自己沒顧上換衣服,先蹲在地上看我給貓清理傷口。消毒水擦到貓腦袋上的傷口時,小家伙突然抬起頭,用鼻子蹭我爸的手背,像是在安慰。我爸嘆了口氣,伸手摸它的耳朵:「可憐見的,疼壞了吧。」
吹風機的熱風吹在貓身上,漸漸把毛烘得蓬松起來,露出底下花白相間的紋路。原來這是只三花貓,右耳朵缺了個小口,想來是以前打架留下的。吹到肚皮時,它突然翻了個身,露出粉粉的肚皮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兒,像台小馬達。
我爸換好衣服就往外跑,回來時手里拎著三袋貓糧,還有一小瓶羊奶。「剛才問了寵物店的,說這貓估計才半歲,得吃點軟和的。」 他把羊奶倒進小碗,用勺子舀著喂,小貓起初有點怕,聞了聞,突然叼住勺子邊,小口小口地舔起來,胡子一翹一翹的。
吃飽喝足的小貓,在沙發上找了個暖和的地方蜷起來。我爸剛坐下,它就挪到他腿邊,把腦袋擱在他的膝蓋上,尾巴輕輕掃著他的褲腿。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,在它身上切出塊亮斑,看著特別安穩。
下午我給貓換紗布時,發現它爪子上的傷口開始結痂了。小家伙突然跳上茶幾,叼起我織了一半的毛線球,往我爸手里送。我爸笑著接過來,舉到它面前:「你還知道給我送玩具?」 貓 「喵」 了一聲,用腦袋蹭他的手掌,濕乎乎的鼻子蹭得他手心發癢。
現在這只三花貓,成了我家的新成員,我爸給它取名 「福子」,說撿回來那天是臘八,算個有福氣的日子。每天早上我爸去公園遛彎,它都跟在后面,遇到別的狗就往我爸腳邊鉆,卻敢沖那些欺負過它的小孩齜牙 —— 我爸總說:「這貓,記仇,也記好。」
昨天我織圍巾時,福子趴在我腿上打盹。我爸坐在旁邊看報紙,突然說:「那天在河里撈它的時候,就覺得這小家伙眼里有光,不像要認命的樣。」 我低頭看懷里的貓,它正用爪子抱著我的手指,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,突然覺得,這世上的緣分,真挺奇妙的 —— 一場偶然的相遇,一次毫不猶豫的援手,就把兩個不相干的生命,緊緊系在了一起。
窗外的冰還沒化,屋里的暖氣卻烘得人心里暖暖的。福子翻了個身,把腦袋埋進我懷里,像塊暖乎乎的小年糕。我爸放下報紙,伸手摸它的背,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。這大概就是日子吧,沒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,卻總有些不期而遇的暖,像棉襖里的小毛團,不顯眼,卻能焐熱整個冬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