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砸在窗玻璃上,噼啪聲里混著斷斷續續的狗叫。我披件外套開門,台階上蹲著團黑黢黢的東西,雨水順著它耷拉的耳朵往下淌 —— 是樓下垃圾桶旁常見的那只母狗,前陣子我扔過兩次饅頭,它總遠遠看著我,不躲也不湊上來。
它沒看我,正低頭用嘴拱什麼。手機手電掃過去,才發現它前腿中間臥著團粉粉的小東西,巴掌大,閉著眼,肚子一抽一抽地抖,像片被雨打蔫的花瓣。
「這是……」 我剛開口,母狗突然抬頭,黃棕色的眼睛在雨里亮得驚人。尾巴沒搖,就那麼定定地盯著我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低鳴,然后用鼻子輕輕把小奶狗往我腳邊推了推。
心猛地一揪。這是來找我幫忙的?
小奶狗突然哼了一聲,細得像蚊子叫。母狗立刻低下頭,舌頭舔它濕漉漉的腦袋,輕得像一片羽毛掃過,生怕碰碎了似的。雨還在下,小奶狗抖得更厲害了,母狗把它往懷里攏了攏,自己后背卻露在雨里,毛擰成一綹綹的。
我轉身回屋翻出紙箱,鋪了件舊 T 恤。母狗看著我的動作,一動不動。抱小奶狗時,指尖觸到它滾燙的身子,軟得像團棉花,骨頭細得能捏碎。母狗跟著往紙箱挪了兩步,尾巴尖極輕地晃了晃,像是松了口氣。
「走,去醫院。」 我抱著紙箱往小區外跑,傘盡量往箱子這邊斜。母狗就在腳邊跟著,泥水濺得它腿上一片黑,卻沒停下半步,偶爾用鼻子碰我的褲腳,像是確認我沒走遠。
寵物醫院的白熾燈亮得刺眼。值班醫生檢查時,小奶狗突然睜開眼,露出兩顆藍玻璃珠似的眸子,看了看我,又閉上了。「發燒脫水,得輸液。」 醫生話音剛落,母狗突然往前湊,鼻子快碰到醫生的手,被攔住就蹲在籠子外,爪子一下下扒著欄桿,眼睛直勾勾盯著里面。
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往下落,母狗就那麼蹲了三個小時。中途護士來換吊瓶,它猛地站起來,喉嚨里發出警告的低吼,見我摸它的頭,才慢慢蹲回去,尾巴卻一直繃得緊緊的。
結賬時付了八百塊,口袋里的錢瞬間見了底。這個月工資還沒發,可看籠子里小奶狗平穩的呼吸,還有外面守著的母狗,心里竟沒覺得虧。
今早去接它們,剛到醫院門口,母狗就撲過來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花,第一次主動往我腿上蹭,把濕漉漉的耳朵往我手心送。小奶狗精神多了,睜著藍眼睛往籠子外爬,看見母狗就發出 「咿咿」 的聲兒。
帶回家找了個大盆,倒了溫水想給母狗擦擦。它剛開始往后躲,我把水盆往跟前推了推,它猶豫了一下,慢慢踩進去,安安靜靜地讓我沖,爪子搭在盆沿上,像個聽話的孩子。
現在母狗趴在墊子上,小奶狗蜷在它懷里吃奶,粉嫩的爪子蹬著媽媽的肚皮。母狗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,然后繼續舔小狗的耳朵,屋里只有它們輕輕的呼吸聲。
外面雨停了,天泛出淡淡的魚肚白。
倒狗糧時,母狗叼起一塊,沒吃,放在小奶狗旁邊。小家伙聞了聞,又縮回媽媽懷里。母狗用鼻子蹭蹭它,像是在說 「快吃」。
出租屋確實小,多兩只狗更擠了。但想起昨晚暴雨里,它渾身濕透站在台階上,把最寶貝的孩子推給我的樣子,就覺得這點擠算什麼。
畢竟,那麼大的雨,那麼黑的夜,它能想到的人,只有我啊。剛才找了根紅繩,系在母狗脖子上,算是給它安了個記號。以后,這兒就是它們的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