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樓阿姨敲我家門時,手里還攥著剛擇到一半的青菜:「二單元那姑娘撿的小貓,被她媽扔地下室了,兩天沒給口吃的……」 話沒說完,我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,抓起玄關的手電筒就往樓道跑。
地下室的門虛掩著,一股霉味混著灰塵撲面而來。我按亮手電筒,光柱掃過堆積的舊傢俱,突然在洗衣機后面的角落,看見團小小的白影。那只小貓也就我手掌那麼大,渾身的毛粘成一綹一綹的,正縮成個毛球發抖,聽見動靜,卻沒躲,只是睜著藍灰色的眼睛望過來,像兩顆蒙了霧的玻璃珠子。
「別怕。」 我蹲下來輕聲說,手電筒的光調暗了些。小貓試探著往前挪了挪,我才發現它的右后腿不對勁 —— 膝蓋處往前彎著,像被人掰錯了方向,每動一下,就疼得 「喵」 一聲,聲音細得像根線。
伸手抱它時,小家伙居然沒掙扎,反而往我懷里鉆,小身子軟乎乎的,像團剛出爐的棉花糖,卻冰得嚇人。它的爪子緊緊抓住我的毛衣,指甲軟得幾乎沒長出來,卻攥得格外用力,像是怕這唯一的溫暖突然消失。
回家找了個鞋盒,墊上母親織了一半的毛線衣,又沖了點溫牛奶,用去掉針頭的針管一點點往它嘴里推。小貓起初不肯張嘴,大概是餓狠了,聞到奶味,突然含住針管口,小口小口地舔起來,藍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,像是在確認這頓飯不會被搶走。
喂完奶,它才敢怯生生地探出頭,用鼻子嗅鞋盒里的毛線衣,然后慢慢蜷成個小團,把受傷的后腿小心地放在肚子底下。我蹲在旁邊看,發現它的耳朵缺了個小口,左眼角還有道沒長好的劃痕,不知道在地下室受了多少委屈。
「怕是天生的,也可能是被扔的時候摔傷的。」 寵物醫院的醫生捏著小貓的后腿輕輕檢查,小家伙疼得 「嗚嗚」 叫,卻沒掙扎,只是把腦袋往我手心里鉆,冰涼的小鼻子蹭得我手心癢癢的。拍片的時候,它嚇得直哆嗦,我按住它的小身子說 「別怕」,它居然真的安靜下來,只是尾巴尖還在微微發抖。
拿了藥回家,每天給它涂藥膏成了必修課。小貓很乖,知道我要碰它的傷腿,就主動把后腿伸直,疼得瞇起眼睛,也只是用爪子輕輕扒我的手腕,從不用力撓。涂完藥,它會用舌頭舔我的手指,像是在道謝,小舌頭軟軟的,把藥膏的苦味都舔淡了些。
住在對門的張奶奶送來了個舊棉墊:「我家孫子小時候用的,軟和。」 她蹲下來摸小貓的頭,小家伙立刻把肚子露出來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音,張奶奶笑:「這小東西,知道誰對它好。」
有天夜里,我被窸窣聲吵醒,睜眼看見小貓站在床頭柜上,正用沒受傷的前腿,把我的眼鏡往地上扒。見我醒了,它突然跳上床,小心翼翼地踩過我的被子,蜷在我的枕頭邊,受傷的后腿懸空著,生怕壓到我。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,能看見它的小胸脯輕輕起伏,像個熟睡的嬰兒。
小區群里有人問起那只被扔的小貓,二單元的姑娘在群里回:「我媽不讓養,送救助站又嫌麻煩……」 后面跟著幾個尷尬的表情。
我沒說話,只是拍了張小貓趴在我腿上打呼嚕的照片,發了句 「它現在很好」。照片里的小家伙,毛已經梳得順順的,右后腿雖然還不能完全伸直,卻能踮著腳尖走路了,眼睛亮得像洗過的星星。
周末帶它去復查,醫生說恢復得比預想中好:「這貓求生欲強,自己會慢慢調整發力。」 回家的路上,我把它揣在外套兜里,它在里面拱來拱去,時不時探出腦袋,用鼻子蹭我的下巴,引得路人直笑:「這小貓跟你真親。」
現在每天早上,它都會跳上餐桌,用沒受傷的前腿扒拉我的早餐,卻從不吃,只是把腦袋擱在我的胳膊上,陪著我喝完一杯豆漿。我去陽台晾衣服,它就趴在洗衣機上看,見我伸手夠高處的衣架,會 「喵」 一聲提醒我小心,那語氣像極了我媽。
有次朋友來借東西,看見小貓一瘸一拐地追著毛線球跑,皺眉說:「這貓怕是站不直了,養著多費勁。」 話音未落,小家伙突然停下,一顛一顛地跑到我腳邊,用腦袋使勁蹭我的褲腿,喉嚨里發出委屈的 「嗚嗚」 聲。我抱起它笑:「費勁也樂意,你看它多努力活著。」
昨天給它買了個新的貓抓板,形狀像棵小樹。小貓第一次跳上去時,沒站穩摔了下來,卻立刻爬起來,用三條腿支撐著,又試了一次。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它身上,雪白的毛泛著淡淡的金光,受傷的后腿在空中微微晃著,卻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。
我蹲在旁邊鼓掌,它像是受到了鼓勵,突然用前腿抱住樹干,居然穩穩地站了起來,還回頭沖我 「喵」 了一聲,藍灰色的眼睛里滿是得意。那一刻,我突然想起在地下室第一次見它的樣子 —— 縮在角落發抖,眼里蒙著層絕望的霧,哪像現在這樣,敢在陽光下炫耀自己的小進步。
夜里它趴在我腿上睡覺,受傷的后腿搭在我的手背上,呼吸聲細細的。我摸著它柔軟的毛,突然明白,所謂的救贖從來都是相互的。我給了它一個溫暖的家,它卻用三條腿奔跑的樣子告訴我:哪怕摔了再多次,也要努力站起來,因為總有人在等你變好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鞋盒改造的小窩里,那里還留著它剛來時蜷縮的痕跡。如今小窩早就嫌小了,可我一直沒舍得扔,總覺得那里面藏著個秘密 —— 關于一只小貓如何在黑暗里守住希望,也關于一個人如何被這小小的生命,重新教會什麼是溫柔與堅強。
今天早上,小貓居然自己跳上了窗台,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歪腦袋。陽光照在它身上,受傷的后腿雖然還沒完全好,卻比昨天又直了些。我看著它在窗台上走來走去,像個巡視領地的小國王,突然覺得這平凡的日子,因為有了這個小生命,變得格外有盼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