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日頭曬得水泥地發燙,我捏著空狗繩站在集市盡頭,心里有點落空。轉了一上午,想買條土狗看家,可攤上的小狗不是蔫頭耷腦,就是被人摸得不耐煩,齜牙咧嘴地兇人。正要轉身回家,腳脖子突然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。
低頭一看,是只奶牛貓,黑一塊白一塊的毛像剛從墨水里撈出來,正用粉粉的爪子扒我牛仔褲。它眼睛圓溜溜的,藍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,見我看它,突然 「喵」 地叫了一聲,聲音脆得像咬碎了顆冰糖。
「小伙子!快幫我抓住它!」 身后傳來氣喘吁吁的喊聲。一個老大爺拎著空竹筐跑過來,汗順著皺紋往下淌,襯衫后背濕了一大片。「這貓從籠子里鉆出來,追了三條街了。」 他彎腰喘氣時,我才發現他褲腳沾著泥,大概是跑急了摔過。
我伸手去抱,小貓居然沒躲,乖乖蜷在我懷里,爪子還勾著我的 T 恤。老大爺伸手來接,它卻往我胳肢窩里鉆,尾巴緊緊纏著我的手腕,像條小圍巾。「這貓認人呢。」 大爺樂了,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菊花,「跟你有緣,要不你買了吧?給 20 塊就行。」
我忍不住笑了。本來是來買狗的,這下倒要帶只貓回去。摸遍全身口袋,才想起出門只帶了手機。「大爺,我沒現金。」 集市這時候已經散得差不多了,賣菜的攤主收了秤,收廢品的三輪車也突突地開走了。
腳邊的塑料袋突然 「窸窣」 響了一聲,是剛買的三斤五花肉和一兜蘋果,早上還跟肉攤老闆磨了半天價,花了六十五塊。我把袋子遞過去:「這些換它行不?比 20 塊多,您別嫌棄。」
大爺連忙擺手,竹筐在手里晃得叮當響:「太多了太多了!這肉少說也得三十,蘋果也貴,夠買兩只貓了!」 他非要把蘋果往我懷里塞,小貓卻不樂意了,在我懷里掙了掙,沖著大爺 「喵嗚」 叫了一聲,像是在抗議。
「您拿著吧,我回家也吃不完。」 我把東西往他筐里一放,抱著貓轉身就走。剛走兩步,聽見身后有腳步聲,大爺追上來,往我兜里塞了個東西:「這是貓砂,家里剩的,你拿回去用。」 粗糙的紙包里,果然是半袋膨潤土,還帶著點貓毛。
走出老遠回頭看,大爺還站在原地,正把五花肉往竹筐深處藏,陽光照在他佝僂的背上,像鍍了層金。懷里的小貓突然抬頭,用鼻子蹭我的下巴,濕漉漉的,像沾了顆小水珠。
回家路上,小貓一直沒叫,就趴在我胳膊上看風景。路過小區超市,進去買了袋幼貓糧,老闆見了直笑:「這奶牛貓機靈,上次見它跟著收廢品的車跑,原來被你撿著了。」
現在它正蹲在茶幾上,歪著頭看我切蘋果。切下來的第一塊遞過去,它居然用爪子按住,然后推到我手邊,尾巴尖得意地晃著。
我突然想起大爺濕潤的眼角,還有他往我兜里塞貓砂時,手上磨出的厚繭。
傍晚給貓梳毛,發現它脖子上有個舊項圈,上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 「咪」 字。大概以前也是有家的,不知道怎麼跑到了集市。它突然跳上沙發,蜷在我腿上打盹,呼嚕聲像台小發電機。
窗外的晚霞紅得正好,我摸著它軟軟的毛,突然覺得這趟集市沒白去。本來想買條狗,卻換回只懂得把蘋果推給我的貓,還有大爺那句 「太多了」。這世上的緣分就是這樣,你以為在找一條狗,卻在轉身時,被一只勾住褲腿的小貓,引向了更暖的路。
明天打算帶著貓去集市逛逛,說不定能再遇上那位大爺,給他捎兩斤新摘的橘子。至于這只奶牛貓,以后就叫 「二十」 吧,紀念這個用三斤肉換來的緣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