廢品站的鐵皮棚下飄著餿味,我捏著剛買的炸魚走近時,看見破紙箱里縮著團灰影子。三花貓蜷成個毛球,右耳缺了半只,尾巴尖沾著塊硬紙板,我把魚遞到它鼻子前,它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「病得不輕。」 旁邊收廢品的大姐直搖頭,「昨天還看見它搶別的貓的剩飯,今天就不動彈了。」 我蹲下來摸它的背,骨頭硌得手心發疼,它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,只有喉嚨里發出 「嗬嗬」 的聲,像台快熄火的舊風扇。
鐵皮棚的鐵門 「哐當」 一聲被推開,白發老爺爺拖著蛇皮袋走進來,袋里的塑料瓶叮當作響。他剛把袋子放在磅秤上,眼睛就直勾勾盯住了紙箱里的三花貓,扔下手里的秤砣大步走過來。
「小花這是咋了?」 老爺爺的手抖得厲害,摸貓腦袋的動作卻輕得很。三花貓像是認出了他,眼皮顫了顫,露出只琥珀色的眼睛,尾巴尖輕輕掃了下他的褲腳,又無力地垂下去。
我這才發現,老爺爺的蛇皮袋里,除了廢品還有個小鐵碗,碗底沾著點貓糧渣。「天天來喂它,」 收廢品的大姐撇撇嘴,「我說大爺,這貓救不活了,白費錢。」 老爺爺沒理她,摸出皺巴巴的零錢遞給磅秤老闆:「全賣了,算清楚。」
老闆數錢時,老爺爺已經把三花貓揣進懷里,破紙箱被他疊得整整齊齊塞進蛇皮袋。「這貓通人性,」 他邊走邊跟我念叨,「上次我中暑倒在這兒,是它用爪子扒拉我臉,還叼來半瓶礦泉水。
」
寵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推開時,護士皺了皺眉:「大爺,這貓……」 話沒說完就被老爺爺打斷:「多少錢都治,我這兒還有賣廢品的錢。」 他掏出個鐵皮盒,倒出堆硬幣和零鈔,最大的面額是二十塊,在診療台上擺得像座小山。
醫生給三花貓插氧氣管時,老爺爺就蹲在旁邊,用袖口擦它眼角的分泌物。「至少得住院一周,」 醫生拿著化驗單嘆氣,「炎癥指標太高了。」 老爺爺點點頭,從蛇皮袋里掏出個布包,里面是件打滿補丁的藍布衫,他小心翼翼地鋪在貓籠底:「用這個當墊子,它怕涼。」
旁邊候診的女人撇嘴:「這人怕不是傻了,給流浪貓花這錢。」 老爺爺沒抬頭,只是輕輕撫摸貓籠的欄桿:「前年我摔斷腿,是鄰居家的貓守在門口叫,才有人發現我。」 他說這話時,三花貓突然睜開眼,用沒力氣的爪子搭在他手背上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每天路過廢品站,都看見老爺爺的蛇皮袋放在磅秤旁,里面裝著半袋沒來得及分類的塑料瓶。收廢品的大姐說,他天不亮就出來撿破爛,中午買個饅頭揣在懷里,跑到醫院喂貓吃。
第五天去醫院時,正撞見老爺爺給三花貓喂營養膏。貓咪能站起來了,正用爪子勾他的袖口,尾巴搖得像朵小菊花。老爺爺笑得皺紋都擠在一起,把營養膏往它嘴里送:「慢點吃,沒人跟你搶。
」
出院那天,老爺爺用藍布衫把三花貓裹在懷里,像抱個小嬰兒。路過菜市場時,他買了塊最便宜的魚鰓,蹲在路邊用手撕開,一點點喂給貓吃。三花貓突然跳下來,叼著塊魚鰓往他嘴里送,惹得賣菜的都笑了。
現在這對 「老伙計」 天天在廢品站待著。老爺爺分類廢品時,三花貓就蹲在磅秤上,看見有空瓶子滾過來,立刻用爪子勾住,推到老爺爺腳邊。收廢品的大姐再也不說閑話了,常把家里的剩菜端過來,放在三花貓專用的小鐵碗里。
那天我又去送魚,看見老爺爺正給三花貓梳毛,陽光透過鐵皮棚的破洞照進來,在他們身上撒了層金粉。三花貓突然跳上蛇皮袋,叼出個亮閃閃的東西 —— 是枚生銹的紀念章,老爺爺說那是他老伴兒留給他的。
「它總把這章藏在窩里,」 老爺爺笑得合不攏嘴,「怕我弄丟了。」 三花貓像是聽懂了,用腦袋蹭他的手背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。廢品站的餿味好像突然變成了陽光的味道,原來善良從來不分對象,對一條生命的珍視,從來都不是浪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