拆遷區的碎磚堆里,鐵鏈拖地的 「哐當」 聲格外刺耳。老李踩著瓦礫往深處走,想看看是哪個孩子丟的廢鐵,卻在半截斷墻后,撞見了團棕黃色的毛球。
那是只土狗,前腿被銹鐵鏈拴在鋼筋上,鐵鏈盡頭還掛著把大銅鎖,鎖孔里塞滿了泥沙。見老李靠近,它突然 「嗷」 地叫起來,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叫著叫著,眼眶里滾出兩顆淚珠,砸在滿是灰塵的鼻尖上。
「喲,這是哭了?」 老李蹲下來,心猛地揪了一下。小狗的毛粘成硬疙瘩,混著水泥點子和草屑,肋骨在皮下根根分明。它不躲,只是仰著頭看他,尾巴在地上掃著碎玻璃,掃出 「沙沙」 的響,像是在求救。
老李拽了拽鐵鏈,鎖頭 「咔啦」 晃了晃,是從中間鎖死的。周圍的房子拆得只剩斷壁,窗台上還留著半盆枯萎的綠蘿,顯然是主人搬走時,故意把它鎖在了這里。「這狠心的。」 他罵了句,從工具包里翻出鉗子,咬著牙擰那把銹鎖。
鐵鏈松開的瞬間,小狗突然撲過來,用腦袋蹭他的褲腿,力道輕得像片羽毛。老李抱起它時,感覺懷里輕飄飄的,像抱著只沒裝滿的布袋子。「跟我回家。」 他摸了摸狗耳朵,小家伙立刻伸出舌頭,舔掉他手背上的灰。
到家時妻子正在擇菜,看見老李懷里的臟狗,嚇得手里的豆角掉了一地。「這是……」「拆遷區撿的,被鎖在廢墟里,」 老李把狗放在地上,「你看它哭的那樣,多可憐。
」
小狗蹲在玄關,低著頭不敢動,尾巴夾得緊緊的。妻子端來溫水,它聞了聞,突然 「嗚嗚」 地哭起來,眼淚滴在瓷磚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「哎,別哭了。」 妻子的心軟了,找了塊新毛巾,「我給你洗干凈,吃頓飽飯。」
洗澡時小狗乖得不像話,任由溫水沖掉身上的泥,只是洗到脖子時突然瑟縮了一下 —— 那里有圈淺淺的勒痕。妻子放輕了手勁,用沐浴露泡沫給它做了個 「小帽子」,小家伙居然 「汪」 了一聲,像是在笑。
吹干毛后才發現,它是只漂亮的黃狗,毛根帶著點淺棕色。老李給它倒了半碗狗糧,它先是抬頭看了看夫妻倆,確定沒動靜,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,吧唧聲把窗外的麻雀都驚飛了。
「叫啥名好呢?」 妻子擦著它嘴邊的渣。小狗突然用爪子扒拉老李的褲腳,他低頭一看,褲腿上沾著片從拆遷區帶來的紫花地丁。「就叫丁丁吧。」
丁丁適應新家的速度很快。第二天早上,老李被什麼東西舔醒,睜眼看見丁丁蹲在床邊,尾巴搖得像個小風車。妻子煎雞蛋時,它就蹲在廚房門口,仰著頭看鍋鏟起落,口水滴在地板上,積成小小的水洼。
有天老李帶它路過那片廢墟,丁丁突然停下腳步,對著斷墻 「汪汪」 叫了兩聲,聲音里沒了當初的委屈,倒像是在告別。然后它轉過頭,用腦袋蹭了蹭老李的手心,跟著他往家走,步伐輕快得像踩著風。
現在每天傍晚,小區門口總能看見老李夫妻倆牽著丁丁散步。丁丁脖子上戴著新項圈,毛亮得像緞子,遇見熟人就搖尾巴,誰也看不出它曾被鎖在廢墟里掉眼淚。
上周居委會來登記寵物,看見丁丁時笑著說:「這狗真機靈。」 老李摸著丁丁的頭,突然想起它剛來時的樣子 —— 瘦得脫形,眼淚汪汪地望著他,像在問 「你會要我嗎」。
回家路上,丁丁叼著個樹枝跑在前面,突然停下等他們,夕陽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長。老李碰了碰妻子的胳膊:「你看,它知道等我們了。」 妻子笑著點頭,看丁丁的眼神,溫柔得像在看自家孩子。
廢墟里的鐵鏈還在生銹,但丁丁脖子上的新項圈,正閃著溫暖的光。有些告別是為了更好的相遇,就像丁丁遇見老李夫妻倆,從此不用再對著斷墻哭,只用搖著尾巴,把每個日子都過得熱熱鬧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