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傍晚的遛狗時間,總能看見個黃白相間的小影子。它總蹲在噴泉邊,等三三兩兩的狗狗跑過,就顛顛地跟在后面,尾巴搖得像朵花,卻始終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。
最先發現它的是遛金毛的王大爺:「這狗來了三天了,誰家的?」 沒人應聲。小家伙大概是只流浪狗,毛粘成一綹一綹的,右耳缺了個小口,跑起來一瘸一拐,卻總追著別的狗玩,用鼻子輕輕碰它們的尾巴,被吼了就立刻縮回來,蹲在原地舔爪子,眼神怯生生的。
最讓人心里發堵的是散場時。別家狗狗被主人牽著手往單元樓走,它就跟在后面,走到門口停下,看著防盜門 「咔嗒」 關上,尾巴慢慢垂下來,轉身蹲回噴泉邊,對著空蕩蕩的小路發呆。第四天傍晚,我看著它目送完最后一只泰迪,轉身時被石頭絆倒,瘸著腿卻沒叫,突然受不了了。
「跟我回家吧。」 我蹲下來拍手,小家伙愣了愣,猶豫著走過來,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指尖,涼得像塊冰。抱起它時,才發現這狗瘦得能摸到每根肋骨,毛里還沾著蒼耳子,扎得我手心發癢。
進了家門,它把四個爪子并攏,蹲在玄關不肯動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,像是在判斷這是不是臨時的收留。給它放熱水洗澡,花灑剛打開,它就嚇得直哆嗦,卻沒躲,只是把腦袋埋進我懷里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輕響。
沐浴露揉出泡沫,才發現它原本是只很漂亮的串串,黃白相間的毛卷卷的,像團棉花糖。沖干凈水擦干,用吹風機一吹,絨毛蓬松起來,右耳的缺口藏在卷毛里,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。小家伙站在鏡子前,歪著頭看里面的自己,尾巴尖輕輕掃著地板,發出 「沙沙」 聲。
倒了碗狗糧,它先是聞了聞,抬頭看我一眼,得到點頭許可,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,小舌頭舔得碗邊 「叮叮當當」 響。吃完跳上沙發,蜷成個小球,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,細得像根線,卻讓空蕩的客廳突然有了生氣。
第二天帶它去寵物醫院,醫生翻它耳朵時,它突然抖了一下,卻沒掙扎。「健康得很,就是有點營養不良。」 醫生笑著說,「右耳的傷是舊傷,不礙事。」 我摸著它的頭:「以后叫你小福吧,給家里帶點福氣。」 小家伙像是聽懂了,用舌頭舔我的手腕,濕漉漉的。
小福適應新家快得驚人。第三天早上,我被 「窸窣」 聲吵醒,看見它蹲在床邊,正用鼻子拱我的拖鞋,見我醒了,立刻蹦跳著跑開,尾巴搖得像要飛起來。下班開門,它準守在玄關,叼著我的拖鞋往屋里拖,缺了口的右耳隨著動作一顛一顛的。
第一次帶它跟小區的狗狗玩,王大爺的金毛剛撲過來,小福就嚇得往我腿后鉆。可沒一會兒,就看見它跟著小泰迪跑,被追得繞著樹轉圈,瘸著的腿好像也不疼了,嘴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歡叫,和當初那個怯生生的小影子判若兩狗。
「這不是那只跟屁蟲嗎?」 遛柯基的李阿姨笑著摸它的頭,「現在成了你家的寶啦。」 小福突然站起來,用后腿支撐著身體,前腿搭在李阿姨的膝蓋上,舌頭舔得她手背上全是口水。王大爺拍著大腿笑:「你看它,知道誰對它好。」
現在的小福成了小區的開心果。快遞員來送件,它就叼著簽收筆跑過去;張奶奶拎著菜籃子回來,它準在單元門口等著,幫著叼塑料袋;連調皮的小男孩追著跑,它都樂意陪著,故意放慢速度讓人家抓到尾巴。
有次加班晚歸,遠遠看見單元樓門口有個黃白相間的小影子。走近了,小福突然竄起來,圍著我轉了三圈,然后叼著我的褲腳往樓里拽,喉嚨里發出 「汪汪」 的叫聲,像是在抱怨我回來晚了。進了家門,它跳上沙發,把最喜歡的玩具熊推到我懷里,自己蜷在旁邊,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。
整理相冊時,翻出剛收養它那天的照片:小家伙蹲在玄關,渾身臟得像塊抹布,右耳的缺口清晰可見。現在這張照片旁邊,擺著它趴在我肩頭的合影,卷毛蓬松得像團雲,正用舌頭舔我的臉頰,兩個都笑得眼睛瞇成了縫。
「你看它現在多壯實。」 媽媽視訊時指著屏幕里的小福,它正叼著拖鞋滿屋跑,缺了口的右耳在風里晃。小福像是聽見了,突然對著手機 「汪」 了一聲,尾巴搖得屏幕都在抖。
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,小福正趴在我的運動鞋上打盹,尾巴尖隨著呼吸輕輕晃。我穿鞋時,它就跳下來,跟在后面 「噠噠」 地跑,送我到電梯口,非要等門關上才肯回去。摸著它柔軟的卷毛,突然想起那個傍晚,噴泉邊的小影子看著防盜門關上,尾巴慢慢垂下來 —— 原來被需要的感覺這麼好,它給我帶來的福氣,遠比我給它的多。
現在每次路過噴泉,小福都會拉著我往那邊跑,對著曾經蹲過的石頭搖尾巴,然后轉過頭,用鼻子蹭我的手心,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,仿佛在說:謝謝你,讓我不用再等在門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