廢品站的鐵皮棚被太陽曬得發燙,塑料瓶堆成的小山反射著刺眼的光。我正把捆好的舊報紙往秤上放,眼角余光瞥見角落的泡沫箱里,有兩團灰撲撲的東西在動。
走過去一瞧,心瞬間軟了。兩只小貓蜷在泡沫箱底層,絨毛粘著黑灰,像剛從煤堆里撈出來。左邊那只貍花的,耳朵尖沾著片枯葉;右邊三花的,尾巴尖缺了一小截,估計是被什麼東西刮到了。見我靠近,它們沒躲,反而齊齊抬起頭,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洗過的玻璃珠,怯生生地望著我。
「這倆是您養的?」 我問正在撥算盤的大爺。他抬頭看了眼泡沫箱,黝黑的臉上堆起皺紋,嘆口氣:「前陣子暴雨天撿的,在橋洞底下凍得直哆嗦,拿回來時爪子都冰透了。」
大爺放下算盤,蹲到泡沫箱旁,粗糙的手掌輕輕蓋在小貓背上。兩只小家伙立刻往他手心鉆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兒。「您這是積德行善啊。」 我笑著說。大爺擺擺手:「談不上,就是瞅著可憐。可我這地方……」 他指了指滿地的廢品,「給它們口剩飯還行,長此以往不是事兒。」
正說著,貍花貓突然跳出泡沫箱,跌跌撞撞跑到我腳邊,用尾巴勾我的褲腿。三花貓也跟著跳下來,卻沒敢靠近,蹲在大爺腳邊,歪著頭看我們。
「小伙子,你要是不嫌棄,帶回去養著?」 大爺突然開口,眼神里帶著期盼,「它們乖得很,從不亂抓東西,我給它們弄了個破碗當貓砂盆,都用得好好的。
」
我愣了下,低頭看腳邊的貍花貓,它正用鼻子蹭我的鞋,小爪子扒著鞋幫往上爬。「您舍得?」 我問。大爺摸了摸三花貓的頭,聲音低了些:「舍得舍不得,也得為它們好。跟著我,頓頓吃剩飯,住泡沫箱,哪有正經人家舒坦。」
他起身往屋里走,出來時手里拿著個塑料袋,里面裝著半袋貓糧,還有個掉了把的搪瓷碗。「這是我前天剛買的,還沒吃幾頓。」 大爺把袋子塞給我,「你要是帶它們走,這些都拿著。」
稱完廢品,大爺算出三十塊錢,往我手里塞。我擺擺手:「大爺,這錢您留著買貓糧,說不定以后還能撿到需要幫忙的小家伙。」 他急了,非要把錢塞回來,推搡間,貍花貓突然跳到我胳膊上,三花貓也跟著跳上大爺的肩膀,倆小家伙對著 「喵」 了一聲,倒把我們都逗笑了。
「行,錢我收下,」 大爺把錢揣進兜里,又從貨架上拿了個干凈的蛇皮袋,「我給你找個結實的袋子裝它們,路上別讓跑了。」 他小心翼翼地把兩只小貓放進袋子,還墊了張舊報紙,「三花膽子小,貍花皮實,回去多摸摸它們。」
騎車回家時,蛇皮袋放在車筐里,能感覺到里面輕輕的動靜。紅燈時打開袋口,貍花貓正用爪子扒著袋邊往外看,三花貓把頭埋在它懷里,只露出個毛茸茸的屁股。風從耳邊吹過,帶著廢品站特有的鐵銹味,心里卻暖烘烘的。
到家先給它們洗澡。溫水一沖,貍花貓居然是淺棕色的,三花的白肚皮也露了出來,像裹著塊奶油。擦干毛吹干,倆小家伙活脫脫變成了倆毛球,在地板上追著跑,把拖鞋扒得東倒西歪。
剛才煮了點雞胸肉,撕成小塊放在盤子里。貍花貓叼起一塊,沒吃,轉身送給三花貓,自己再回去叼第二塊。我看著這場景,突然想起大爺蹲在泡沫箱旁的樣子,他粗糙的手掌蓋在小貓背上時,陽光落在他花白的頭髮上,像撒了層金粉。
明天打算去給它們買貓砂盆和幼貓糧,路過廢品站時,得給大爺帶兩斤剛出鍋的糖糕。他總說自己養活自己都難,卻在暴雨天把兩只快凍僵的小貓揣進懷里 —— 這樣的善良,可比那三十塊錢金貴多了。
現在倆小家伙正蜷在我的舊毛衣上睡覺,貍花把爪子搭在三花身上,像在保護它。窗外的月光照進來,在它們絨毛上鍍了層銀邊。我突然明白,這世間的溫暖從來不分高低,就像廢品站的泡沫箱里,也能開出最柔軟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