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工地旁,垃圾堆散發著餿味。穿工裝的小哥哥拎著垃圾袋走過來,剛要抬手,腳邊突然竄出個影子 —— 是只黃狗,瘦得肋骨根根分明,走路時后腿打晃,像片隨時會被風吹倒的枯葉。
它正叼著塊發霉的饅頭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兒,見有人來,嚇得把饅頭吐在地上,夾著尾巴往后縮,爪子在碎石堆上打滑。小哥哥蹲下來,手背貼著膝蓋,聲音放得很輕:「別怕,我不打你。」
黃狗的耳朵抖了抖,黑眼珠盯著他的工裝褲,那上面沾著水泥點子,和它爪子上的泥差不多。小哥哥想起三年前自己剛進城時,攥著最后兩塊錢蹲在面館門口,老闆扔出來的半屜包子,也是這樣帶著點餿味,卻成了救命的糧。
「跟我走吧。」 他伸手去抱時,狗突然往后躲,前爪扒著塊碎磚,指甲縫里全是黑泥。他慢慢把掌心攤開,昨天工地食堂剩的紅燒肉還揣在兜里,油紙包著,散著點肉香。
黃狗的鼻子動了動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」 聲。等它叼走肉的瞬間,小哥哥順勢把它抱了起來 —— 輕得像抱了只空紙箱,脊梁骨硌得手心發疼,肚皮癟得能看見里面的內臟輪廓。
回工棚的路上,狗在他懷里沒掙扎,只是把腦袋靠在他肩窩,呼出來的氣帶著點酸臭味,卻讓他想起自己住橋洞的那些日子,夜里也是這樣靠著墻根取暖。
工棚里沒熱水,他燒了壺開水晾著,找室友借了半瓶沐浴露。給狗洗澡時,泡沫里浮起一層黑泥,沖干凈才發現,它不是純黃狗,胸口有撮白毛,像沾了片雪。洗到后腿時,狗突然哆嗦了一下,他才看見腳踝處有道沒長好的疤,結著層硬痂。
「給你弄點好吃的。」 他從食堂打了份米飯,拌上紅燒肉,用搪瓷碗裝著放在地上。狗先是聞了半天,突然狼吞虎咽起來,尾巴尖在地上掃出 「沙沙」 聲,飯粒濺得滿臉都是。
夜里睡覺,他把狗放在床邊的紙箱里,墊上自己洗得發白的舊 T 恤。凌晨時醒了,發現狗不知什麼時候爬了出來,正蜷在他腳邊,小身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,鼻尖蹭著他的鞋帶,像在確認這是不是真的。
第二天一早,他去藥店買了消毒水和藥膏。給狗擦藥時,它突然伸出舌頭,舔了舔他手背上的繭子,那帶倒刺的舌頭蹭得人癢癢的,卻把心里某個地方舔軟了。
現在這只狗,每天早上都蹲在工棚門口等他。他去搬鋼筋,它就趴在樹蔭下看,見他扛著鋼管過來,立馬搖著尾巴跑上前,用腦袋蹭他的褲腿。食堂阿姨總多打一份肉給他,說:「給你家‘鋼镚’帶的,看它這機靈樣。」
鋼镚現在胖了不少,胸口的白毛洗得發亮,跑起來屁股一扭一扭的。那天小哥哥給它梳毛,發現它耳朵后面藏著塊小疤,像顆小小的痣。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它時,那瘦得打晃的樣子,眼眶有點發熱。
工棚的燈昏黃,鋼镚正趴在他的工裝褲上打盹,尾巴尖偶爾動一下,掃著他的腳踝。小哥哥摸了摸它的背,心里琢磨著,等發了工資,就給它買個棉墊子,再買袋正經狗糧 —— 就像當年那個面館老闆,沒多說什麼,卻讓他知道,這世上總有地方能容下一個顛沛流離的靈魂。
窗外的月光照進來,鋼镚咂了咂嘴,像是在做什麼好夢。小哥哥輕輕笑了,原來救贖從來都是相互的,他給了狗一個家,狗也用它的暖,填滿了他心里那個空落落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