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海的土路被曬得滾燙,車輪碾過揚起的塵土嗆得人直皺眉。阿杰正嚼著口香糖打方向盤,突然看見前方五十米處臥著團棕黑色的東西,像塊從山上滾下來的老樹根,死死擋住了去路。
「搞什麼?」 他按了按喇叭,「嘀嘀」 聲在空曠的山谷里蕩出回音。那團東西動了動,慢悠悠抬起個頭 —— 阿杰嘴里的口香糖 「啪嗒」 掉在腿上。哪是什麼樹根,分明是只狗,渾身的毛糾結成塊,沾著泥和草屑,活像個行走的拖把,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,在亂糟糟的毛發里閃著光。
他熄了火下車,剛走兩步,那狗 「騰」 地站了起來,竟有半人高。阿杰心里咯噔一下 —— 這不是普通的流浪狗,耷拉的耳朵、寬闊的額頭,分明是只藏獒。可它瘦得厲害,肋骨在松弛的皮毛下凸成排,像串沒穿好的算盤珠,尾巴夾得緊緊的,全無傳說中 「東方神犬」 的威風。
「餓壞了吧?」 阿杰想起后備箱里給自家金毛備的速凍雞腿。他把小盆往地上一放,撕開包裝袋,凍得硬邦邦的雞腿剛落地,藏獒就像被按了啟動鍵,腦袋扎進盆里狼吞虎咽。
骨頭被嚼得 「咔嚓」 響,它邊吃邊斜著眼看阿杰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怕這來之不易的食物被搶走。
「慢點吃,沒人跟你搶。」 阿杰又拆了兩袋雞腿。藏獒居然懂得把骨頭叼到旁邊堆著,騰出盆子裝新的,不多會兒就啃光了十個雞腿,盆底堆起座小小的骨頭山。它舔著爪子抬頭時,阿杰才發現它右眼旁有道疤,大概是打架留下的,添了幾分落魄的兇相,卻更讓人覺得心疼。
試探著伸手摸它的頭,藏獒抖了抖耳朵,沒躲。阿杰的手陷進厚厚的毛里,摸到皮膚燙得驚人,大概是中暑了。他趕緊從車里翻出礦泉水,倒在掌心遞過去,藏獒小心翼翼地舔著,舌頭粗糙得像砂紙,卻把他的手蹭得暖暖的。
「跟我走吧?」 阿杰打開后座車門,「天天有雞腿吃,還能吹空調。」 藏獒歪著頭看他,突然鉆進車里,龐大的身軀蜷在后座,腦袋擱在座位邊緣,像個怕做錯事的孩子。阿杰發動車子時,從后視鏡看見它正偷偷舔剛才盛雞腿的盆子,尾巴尖輕輕晃了晃。
到服務區休息時,阿杰剛打開車門,藏獒突然從后排鉆到前排,貼著駕駛座下了車。原來它是怕自己弄臟座位,特意找了最不起眼的角落落腳。加油站的工作人員湊過來看:「這藏獒純種啊,前幾年能值北京一套房呢。」 阿杰這才仔細打量 —— 它毛色雖臟,卻能看出是罕見的鐵包金,只是瘦脫了形,才顯得不起眼。
給它買了寵物專用濕巾擦臉,藏獒乖得不像話,閉著眼睛任人擺弄。擦干凈的臉露出清晰的輪廓,鼻梁挺直,眼神溫順,哪還有半分 「攔路虎」 的樣子。阿杰掏出手機查藏獒的養護知識,它就趴在旁邊看,尾巴隨著滑動屏幕的動作輕輕掃著地面。
夜里在旅館借了把剪刀,阿杰笨手笨腳地給它剪毛。糾結的毛團里掉出草籽和小石子,藏獒疼得哆嗦,卻始終沒吭聲,只是用腦袋蹭阿杰的胳膊,像是在說 「沒事」。剪到一半,阿杰突然笑了 —— 這家伙毛短了居然有點像金毛,圓滾滾的肚皮露出來,哪還有半分 「猛獸」 的架子。
第二天出發前,阿杰給它買了新的牽引繩。藏獒套上繩子時,突然原地轉了兩圈,用頭把阿杰往車邊拱,像是在催他上路。陽光照在它修剪過的毛上,泛著健康的光澤,右眼的疤也不那麼明顯了。
「以后叫你‘路虎’吧。」 阿杰拍著它的背,「畢竟是攔過路的狗。」 路虎像是聽懂了,響亮地 「汪」 了一聲,震得車窗嗡嗡響。
車子重新駛上土路,這次路虎趴在副駕駛,腦袋伸出窗外,風吹得它的短毛貼在臉上,舒服得瞇起了眼。阿杰看著它,突然覺得這趟旅行變得格外有意義 —— 原本只是想看看青海的湖,卻撿回個毛茸茸的家人,大概這就是緣分吧,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,遇見最需要被溫柔以待的生命。
至于那價值 「一套房」 的說法,阿杰覺得好笑。路虎趴在他腿上打呼嚕時,他摸著那身剛長出的新毛,心里清楚:這大家伙的分量,哪是房子能衡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