廢棄寫字樓的玻璃幕墻碎了大半,風灌進去時嗚嗚作響,像誰在哭。我抄近路經過樓邊,腳邊突然竄過團灰影 —— 是只瘦得見骨的黑貓,后臀光禿禿的,尾根處裹著層發黑的血痂,看著觸目驚心。
它就繞著樓墻根來回走,每走三步就打個趔趄,像踩著不穩的船。陽光照在它斷尾的傷口上,能看見結痂下微微泛紅的新肉,估摸著斷了少說有三四天。我蹲下來數它的腳印,發現它總在同一個水泥墩旁打轉,那墩子上還沾著幾根黑毛,像是尾巴斷裂時蹭上的。
「可憐見的。」 我心里發緊。貓科動物的尾巴多重要啊,既是方向盤又是平衡桿,沒了尾巴的貓,連跳窗台都得摔幾跤,更別說抓老鼠了。它會不會是被人打的?我盯著那平整的斷口,后頸一陣發麻 —— 要是人為的,這人的心腸得硬成什麼樣。
黑貓突然停下腳步,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望著我。別的流浪貓見人早跑了,它卻只是往后縮了縮,喉嚨里沒發出一點威脅的聲音。我這才注意到它的肋骨根根分明,肚子癟得像張紙,想來是餓狠了。
車里只剩半包全麥面包,我撕成小塊擺在地磚上,往后退了兩步。它盯著我看了足足半分鐘,確定我沒動,才踮著腳挪過來 —— 那姿勢怪得很,后腿總是往外撇,大概是還沒習慣沒尾巴的平衡。
面包被它三口兩口吞進肚里,嘴角沾著面包屑,抬頭看我的時候,眼睛亮得驚人。
我又去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,倒在瓶蓋里遞過去,它湊過來舔水的樣子,舌頭舔得飛快,像在喝什麼珍饈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每天下班都繞到這棟廢樓。第一天帶的火腿腸,它等我走了才敢吃;第二天換了貓糧,它離我近了半米;到第五天,我蹲在三米外撕雞肉條,它居然敢用爪子輕輕勾我的褲腳。
有次它跳上矮墻,沒站穩摔了下來,發出 「喵嗚」 一聲悶響。我剛想伸手扶,它卻一瘸一拐躲到柱子后,只露出半張臉偷看我。那眼神里的委屈,比身上的傷更讓人難受 —— 它大概是怕我笑話,又或者,是怕我像傷害它尾巴的人那樣,再給它一下。
周末特意帶了個舊貓窩,墊上我穿舊的毛衣。剛放在它常待的水泥墩旁,它就小心翼翼鉆了進去,在毛衣上打了個滾,把臉埋進布料里。陽光透過碎玻璃照進來,在它背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,沒了尾巴的后臀,看著也沒那麼別扭了。
今早去喂它時,發現貓窩里多了只死老鼠 —— 個頭小小的,估計是它費了好大勁才抓到的。它蹲在旁邊,抬頭沖我 「喵」 了一聲,像是在邀功。
我突然鼻子一酸,這只連平衡都難保持的貓,居然還想著給我 「送禮」。
現在它見我就會蹭過來,用斷尾的地方輕輕頂我的手背。我試著慢慢伸手抱它,它雖然身體還在發抖,卻沒再躲。獸醫說傷口恢復得不錯,就是以后跳高處得格外小心。
明天準備帶個航空箱來。我摸著它油亮的背想,不管是誰傷害了它,都沒關系了。這只斷了尾巴的黑貓,用它殘存的信任告訴我:哪怕受過再深的傷,也值得被溫柔以待。就像此刻,它蜷在我腿上打呼嚕,斷尾處的毛已經慢慢長出來,摸上去軟軟的,像團溫暖的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