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多度的午后,陽光把柏油路曬得發軟。我路過小區垃圾桶時,瞥見個黃白相間的小毛球,走近了才發現是只柯基,前腿蜷在肚子底下,舌頭伸得老長,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。
它旁邊壓著張揉皺的檢查單,「細小病毒」 四個字刺得人眼睛疼。我掏出手機按單據上的號碼打過去,寵物醫院的護士說,早上確實有個男人帶這只柯基來看病,一聽治療要花幾千塊,罵了句 「麻煩」 就抱著狗走了。
「不能讓它在這兒曬成干。」 我脫下 T 恤裹住柯基,小家伙輕得像團棉花,耳朵燙得能煎蛋。它突然睜開眼,渾濁的眼珠轉了轉,喉嚨里擠出點 「嗚嗚」 聲,像是在求救。
去醫院的路上,它一直在翻白眼,爪子偶爾抽搐著蹬一下。我把空調開到最大,一手握方向盤,一手托著它的下巴,生怕那小腦袋歪下去就再也抬不起來。紅綠燈前,我低頭看它,發現柯基正用僅存的力氣,用鼻子蹭我的手腕,濕漉漉的,像顆融化的糖。
寵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我撞得 「哐當」 響。醫生們圍過來時,小柯基的體溫已經飆到 40 度,爪子冰涼。「脫水太嚴重了。」 穿白大褂的張醫生一邊插留置針一邊說,「能不能挺過今晚不好說。」 我摸它的小腦袋,毛粘在皮膚上,能清晰地摸到嶙峋的骨頭。
住院第一天,柯基連水都喝不進,每次喂藥都像打仗,藥汁順著嘴角流下來,把下巴的毛泡成一綹一綹的。
我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,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滴往下掉,突然想起它被丟在垃圾桶旁的樣子,心里像塞了團濕棉花。
第二天中午,護士發來視訊,說柯基居然站起來了,正對著籠子門哼唧。我請假沖到醫院,它看見我就搖尾巴,那截短短的尾巴在屁股上甩得像個小馬達,只是沒搖兩下就晃了晃,又趴回墊子上。
轉折出現在第三天傍晚。我剛坐在籠子邊,柯基突然伸出舌頭,輕輕舔了舔我的手背。那一下軟乎乎的,帶著點溫熱的濕意,我鼻子猛地一酸,眼淚砸在它的耳朵上。小家伙像是被嚇了一跳,抬頭用圓溜溜的眼睛看我,然后把腦袋往我手心里蹭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。
從那天起,柯基一天一個樣。先是能喝稀釋的葡萄糖水,再是小口吃泡軟的狗糧,到第五天,居然敢叼著我的鞋帶拔河了。張醫生笑著說:「這小家伙求生欲強,跟你投緣。」
出院那天,我給它洗了澡,吹干毛后像只蓬松的面包。領養它的小姑娘抱著它時,柯基突然回過頭,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心,像是在告別。現在每隔幾天,我都會收到它的照片:在草坪上追胡蝶,趴在沙發上啃玩具,最胖的一張里,圓滾滾的肚子把短短的腿都遮住了。
上周小姑娘發來段視訊,柯基正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,對著窗外搖尾巴。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它身上,絨毛金燦燦的。我突然想起那個垃圾桶旁的午后,那只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小生命,如果當時我轉身走開,就不會有現在這些搖著尾巴的日子了。
原來所謂奇跡,不過是有人愿意多等一會兒,多試一次。就像這只柯基教會我的,再微小的希望,只要攥在手里不松開,就總能等到春暖花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