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色的桑塔納剛駛遠,紙盒就被風掀翻,四只奶狗像滾湯圓似的摔出來,發出細弱的 「嚶嚶」 聲。狗媽媽花花猛地竄過去,用身體把小狗們攏成一團,尾巴緊張地夾著,鼻尖卻朝著汽車消失的方向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低鳴。
半小時前,主人還摸著它的頭說 「去兜風」,現在車座上的溫度仿佛還在,可家門口那盆溫水、窩里藏著的小朋友的布偶熊,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念想。花花低頭舔了舔最瘦小的那只奶狗,它的爪子還沾著家里地毯的絨毛 —— 早上它就是用這只爪子,把小朋友掉落的積木扒到窩邊當玩具。
街對面的路燈亮起來時,花花依舊蹲在原地。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傳來,它總會猛地抬頭,耳朵支棱成三角形,直到確認不是那輛熟悉的桑塔納,才又耷拉下去。有只奶狗試圖往馬路中間爬,被它用嘴輕輕叼回來,放在前爪能護住的地方。
小朋友哭著拽主人衣角的樣子在它腦子里打轉。當時它以為是自己嚇著孩子了,趕緊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小朋友的手背,就像以前孩子摔哭時那樣。可主人把孩子抱進車里時,看都沒看它一眼,只丟下句 「太臟了,養不了了」。
臟嗎?花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。上周它還幫著把小朋友掉在沙發底下的餅干扒出來,主人笑著摸它的頭說 「花花真能干」;前陣子下雨,它把淋濕的小朋友護在身下,回家后主人用吹風機給它吹了半小時毛。
那些暖烘烘的記憶,此刻像碎玻璃扎在心里。
天黑透時,寒風卷著落葉打在身上,最小的奶狗開始發抖。花花突然站起來,用嘴叼起一只小狗的后頸,往街角的電話亭挪去。四只小狗跟著它的影子,跌跌撞撞地穿過空蕩蕩的馬路,路燈把它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,像一串會移動的省略號。
電話亭里還留著點暖氣,花花把小狗們塞進角落,自己守在玻璃門邊。有晚歸的路人經過,它立刻弓起背發出警告,喉嚨里的低吼帶著哭腔,直到確認對方走遠,才又放松下來,用舌頭挨個舔小狗們凍得冰涼的耳朵。
后半夜下起了小雨,花花把身子貼在玻璃上,讓小狗們躲進自己懷里。迷蒙中它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有暖氣的家,小朋友正把腳丫伸進它的肚皮,主人在廚房喊 「花花,開飯咯」。可雨點擊打玻璃的聲音把它驚醒,懷里的小狗們正互相擠著取暖,發出均勻的呼吸聲。
天亮時,一個穿紅馬甲的阿姨舉著傘站在電話亭外,手里捧著個裝滿狗糧的鐵碗。花花警惕地盯著她,直到阿姨把碗放在地上后退三步,它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。狗糧的香氣混著雨水的味道,讓它突然想起主人第一次喂它吃的蛋黃,也是這樣暖烘烘的。
「跟我走吧,有暖和的窩。」 阿姨蹲下來朝它招手。花花猶豫了幾秒,叼起一只小狗放進阿姨遞來的紙箱,然后回頭看了眼馬路對面 —— 那里除了來往的車輛,什麼都沒有了。
紙箱被放進救助站的那一刻,花花突然對著門口的方向輕輕 「汪」 了一聲,像是在跟過去告別。有只小狗從它懷里探出頭,用粉嫩的鼻子蹭它的下巴,花花低下頭,溫柔地舔了舔那張小臉,尾巴在地上輕輕掃了兩下,揚起細小的灰塵。
陽光透過救助站的窗戶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光斑。花花看著小狗們在墊子上互相追逐,突然明白過來,有些告別或許不是結束。就像此刻,雖然再也等不到那輛桑塔納,但懷里的溫度、身邊的嬉鬧聲,還有阿姨剛剛倒滿溫水的碗,都在悄悄告訴它:新的故事,已經開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