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回收站的舊沙發底下,縮著團黃乎乎的東西。我踮腳一瞧,心猛地揪緊 —— 是只小狗,后背的毛掉得露出粉紅皮膚,像塊被撕壞的舊毯子,冷風灌進它瘦骨嶙峋的身子,抖得像片枯葉。
「前幾天還見它跟著搬家公司的車哭呢。」 收廢品的王嬸嘆著氣,「主人搬新家,把它跟舊傢俱一起丟這兒了。」 我蹲下來朝它伸手,小狗警惕地往后縮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低鳴,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,全是被拋棄的慌張。
北風卷著雪籽砸下來時,我把棉襖脫下來裹住它。小家伙輕得嚇人,肋骨硌得我胳膊生疼,可它居然沒掙扎,只是用鼻子輕輕蹭了蹭棉襖內側,像是在確認這突如其來的暖意是不是真的。回家路上,它在我懷里微微發抖,耳朵卻一直豎著,仿佛還在聽那輛帶走主人的卡車聲。
家里的暖氣讓小狗打了個哆嗦。我找了個紙箱,墊上舊毛巾,把它放進去時,它蜷成個小球,發出細弱的嗚咽。灶上的米粥咕嘟冒泡,我盛出一小碗,吹涼了送到它嘴邊。小狗猶豫了三秒,伸出干裂的舌頭舔了一下,然后突然狼吞虎咽起來,溫熱的粥汁順著嘴角往下淌,把胸前的黃毛泡成一綹一綹的。
「叫你暖暖吧。」 我摸著它掉毛的后背,指尖能摸到突出的脊椎,「這個冬天一定讓你暖和起來。」 暖暖像是聽懂了,用頭蹭了蹭我的手心,動作輕得像片羽毛。
寵物醫院的燈亮到后半夜。醫生給暖暖涂藥膏時,它疼得渾身發抖,卻硬是沒吭一聲,只是把臉埋在我臂彎里,小爪子緊緊抓著我的袖口。「皮膚病加營養不良,再凍兩天就回天乏術了。」 醫生一邊打包藥盒一邊說,「這狗通人性,知道你在救它。」
給暖暖上藥成了每天的功課。它起初總躲,後來見我拿著藥棉就主動趴下,后背結痂的地方被藥水蟄得抽動,也只是把尾巴夾得更緊。有天我不小心弄疼了它,暖暖 「嗷」 地叫了一聲,隨即又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背,像是在說 「沒關系」。
三周后的清晨,我被一陣輕微的扒門聲吵醒。暖暖蹲在臥室門口,后背長出層細軟的黃毛,像蓋了層新棉絮。見我出來,它突然搖起尾巴,雖然還不太靈活,卻晃得整個身子都跟著歪歪扭扭。
周末帶暖暖去公園,它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梅花印,追著飄落的梧桐葉跑,新長的毛在陽光下泛著金光。鄰居張大爺拎著鳥籠經過,暖暖立刻跑過去,用頭頂蹭大爺的棉褲,把老人家逗得直笑:「這小東西,知道誰對它好。
」
現在的暖暖,總愛趴在暖氣片上打盹,肚子鼓得像個小皮球。有次我整理舊物,翻出剛撿到它時拍的照片 —— 沙發底下那團瑟瑟發抖的小毛球,眼神怯得像只受驚的兔子。暖暖湊過來,用爪子扒拉我的手機,然后把腦袋擱在我膝蓋上,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
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,暖暖把臉埋進我剛織好的毛線窩里。我突然明白,那些被當作 「舊傢俱」 丟棄的生命,只要給點陽光和溫暖,就能長成照亮整個屋子的小太陽。就像此刻,它輕輕的呼吸聲混著窗外的落雪聲,成了這個冬天最暖的背景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