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的陽光斜斜照在銹跡斑斑的鐵門上,陳默站在某市郊區的流浪犬收容所前,將攝像機往肩上提了提。這位從業十年的民生記者,早已習慣在各種人間冷暖中保持冷靜。今天他要報道的,不過是千萬條社會新聞里最普通的一條。
消毒水的氣味裹著犬吠撲面而來。穿過五十多雙或警惕或麻木的眼睛時,陳默突然被籠角一抹躍動的金色晃了眼。那是只毛色黯淡的田園犬,前爪正抓著鐵絲網不停搖晃,濕漉漉的鼻尖幾乎要擠出籠子。
"這是上個月在建筑工地救回來的。"工作人員壓低聲音:"被遺棄前應該受過訓練,會自己按電梯按鈕呢。"
陳默蹲下身調試鏡頭,金屬碰撞聲驚得犬群此起彼伏地吠叫。唯有那只金毛犬安靜地坐著,尾巴在水泥地上掃出細碎的沙沙聲。當鏡頭對準它時,竟主動將前爪搭在鐵網上,像在模仿人類握手的姿勢。
"要摸摸看嗎?它從不攻擊人。"飼養員笑著打開籠門。陳默遲疑著伸出手,卻在觸碰到溫熱皮毛的瞬間,被某種柔軟的力量輕輕扣住——狗爪像朵毛茸茸的枷鎖,將他整只手掌包裹在鐵網內側。
"乖,我得繼續工作。"記者試著抽手,犬爪卻追著他的指尖重新覆上來。如此反復三次,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始終凝望著他,潮濕的肉墊固執地拍打他手背。陳默突然注意到,犬爪縫隙里還嵌著幾粒工地常見的砂石。
"它幾歲了?"
"大概四五歲,相當于人類的壯年呢。"
犬舍鐵門關閉時發出的巨響,讓所有籠中犬都瑟縮后退。唯有那只金毛犬仍挺直脊背,爪子穿過鐵絲網縫隙,在虛空里抓撓著什麼。陳默走遠時回頭望,看見它把整張臉擠在網格上,鼻尖壓得發白。
那天深夜,陳默在剪輯素材時突然按了暫停鍵。監控畫面里,當他轉身離開的剎那,金毛犬的前爪還懸在半空,像被按了暫停鍵的告別手勢。晨光微熹時,他的越野車再次碾過郊區坑洼的土路。
當飼養員打開犬舍大門,那個金色身影幾乎是飛撲出來的。陳默蹲下的瞬間,溫熱的舌頭已經雨點般落在他臉上。"以后叫你阿默好不好?"他揉著狗子缺了塊毛的耳朵,發現它右爪肉墊上有道月牙形傷疤,像枚等待了五年的印章。
如今在陳默的采訪vlog里,總有個金燦燦的身影霸占著鏡頭角落。粉絲們最愛看"戰地記者阿默"的日常——叼著攝像機三腳架滿屋跑,把打盹的腦袋枕在鍵盤delete鍵上,以及在主人熬夜寫稿時,固執地把爪子按在他握鼠標的手背。
"它教會我最重要的事,是有些緣分需要三次挽留。"陳默在領養日記里寫道。而此刻阿默正扒拉著他的褲腿,把牽引繩叼到他腳邊——該去采訪今天的夕陽了。
后記:據某流浪動物保護協會統計,我國每年新增流浪犬超過4000萬只。每只毛孩子都藏著未被聽見的故事,它們需要的或許不是鏡頭,而是一個愿意為三次挽留駐足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