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長椅旁的梧桐葉落了滿地,穿夾克的男人把狗繩往地上一扔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被丟下的小狗愣了愣,瘸著后腿追了兩步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被掐住的小喇叭。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它才蹲在原地,尾巴夾得像根貼在屁股上的細鐵絲。
這是只黃白相間的小土狗,右后腿不自然地蜷著,毛發糾結得像團被雨水泡過的雜草。我在早餐店門口看見它時,它正盯著蒸籠里的油條直咽口水,鼻尖幾乎要碰到玻璃,肚子餓得 「咕嚕咕嚕」 響,隔著馬路都能聽見。
「去去去!」 老闆揮著抹布趕它,油條的熱氣混著呵斥聲撲過來。小狗嚇得往后一縮,瘸腿在水泥地上打滑,卻沒立刻跑,只是耷拉著耳朵,用濕漉漉的眼睛瞅著蒸籠,好像還在盼著能掉點碎屑。
那天傍晚突然刮起北風,我裹緊外套往家走,又在垃圾桶旁撞見它。小家伙縮在塑料袋堆里,前爪抱著塊凍硬的饅頭啃,牙齒咬得 「咯吱」 響。風把它的毛吹得亂七八糟,露出底下嶙峋的肋骨,像串沒穿好的算盤珠。
「嘿,小家伙。」 穿校服的男孩蹲在它面前,書包上的卡通掛墜晃來晃去。小狗猛地抬頭,喉嚨里發出警告的低吼,后腿卻不由自主地往后挪,像是怕挨打。男孩慢慢掏出個肉包子,掰成小塊放在地上,自己退開兩步:「吃吧,熱乎的。
」
包子的肉香飄進風里,小狗警惕地聞了三圈,突然叼起一塊塞進嘴里,嚼都沒嚼就咽下去。它吃得急,碎屑掉得滿身都是,吃到第三塊時,尾巴居然輕輕搖了搖,掃過男孩的運動鞋,像在道謝。
「這野狗怎麼在這兒?」 保安的手電筒光柱掃過來,警棍在手里敲得 「【啪☆啪】」 響。小狗嚇得往男孩身后鉆,瘸腿在地上劃出歪歪扭扭的印子。男孩張開胳膊護住它:「它生病了,不是野狗!」
推嬰兒車的女士也停住腳步:「我聯系救助站吧,這天兒能凍死人。」 她撥電話時,小狗突然從男孩身后探出頭,用舌頭舔了舔男孩凍紅的手背,暖乎乎的,像塊小熱水袋。
救助站的車來的時候,小狗正趴在男孩的校服外套上打盹。穿藍大褂的工作人員要抱它,它卻往男孩懷里縮,直到男孩摸了摸它的頭說 「去吧」,才乖乖地跳進籠子,臨走前還回頭望了三回。
一周后我去救助站捐舊毯子,遠遠就聽見 「汪汪」 的叫聲。黃白相間的小狗正追著個穿快遞服的男人跑,瘸腿已經好了大半,毛被修剪得整整齊齊,像團蓬松的棉花糖。
「這狗跟我投緣。」 快遞員笑著撓它的下巴,「昨天送件路過,它扒著我的三輪車不放。」 小狗突然跳起來,叼住男人手里的快遞單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,惹得救助站的人都笑了。
我站在玻璃門外看,看見男孩也來了,手里提著袋狗糧。小狗立刻撲過去,前爪搭在他肩膀上,舌頭舔得他滿臉口水。男孩一邊擦臉一邊笑:「醫生說它之前得了細小,差點沒挺過來。」
現在這叫 「包子」 的小狗,成了快遞站的明星。男人送件時,它就蹲在三輪車的保溫箱上,遇見熟人就搖尾巴,看見小孩遞過來的火腿腸,會先回頭看主人,得到允許才敢叼走。有次我去取快遞,正撞見它幫男人叼筆,爪子按住快遞單,像個合格的小助理。
那天風又大了,包子趴在保溫箱里,蓋著男孩送的小毛毯。男人給它喂溫水時,它突然把爪子伸進男人的手套里,像是怕他凍著。陽光透過快遞站的窗戶照進來,在它蓬松的毛上撒了層金粉,再也看不出當初縮在垃圾桶旁的可憐樣。
離開時聽見男人跟同事聊天:「哪是我救它啊,是它陪著我跑遍這城市的大街小巷,比誰都忠心。」 這話讓我想起那個扔狗的男人 —— 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,自己丟掉的不僅是只生病的小狗,還有個會用一生來回報溫暖的小生命。
而那個冬天的肉包子,那聲帶著暖意的 「吃吧」,最終變成了快遞車上永遠搖著的尾巴,和無數個被溫暖填滿的日子。原來善良從不會白費,就像街角那只曾餓肚子的小狗,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,用它全部的熱情告訴你:被溫柔以待過的生命,會把這份溫柔,釀成照亮前路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