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大雪封門那天,我在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,看見個三花相間的小毛球。它縮在垃圾桶旁邊,肋骨根根分明,看見我手里的關東煮,居然拖著凍僵的腿挪過來,用尾巴尖輕輕勾了勾我的鞋。
「跟我回家吧。」 我把它裹進羽絨服,懷里立刻傳來細微的顫抖。給它擦身子時才發現,這小家伙右耳缺了個小口,大概是打架留下的記號。我給它起名叫 「三三」,用針管喂羊奶粉,半夜起來看它有沒有踢被子,像照顧個小嬰兒。
半年下來,三三胖成了圓滾滾的小團子,毛色亮得像打了蠟。每天我下班上樓梯,準能聽見屋里 「咚」 的一聲,鑰匙剛插進鎖孔,門就被貓爪扒得 「咔噠」 響。打開門,它總蹲在玄關的腳墊上,尾巴圈成個圈,看見我就翻肚皮,露出粉白相間的小肚子。
我老公老周從一開始就皺眉頭。「掉毛太厲害。」 他掃著沙發上的貓毛,語氣不耐煩,「再說這玩意兒身上多少細菌。」 我說帶三三做了體檢打了疫苗,他擺擺手:「畜生就是畜生。」
上個月降溫那天,我加班到十點回家,發現陽台門敞著條縫。三三縮在洗衣機旁邊,爪子凍得通紅,看見我就發出細弱的 「喵嗚」,渾身抖得像片葉子。老周坐在客廳看電視,見我抱著貓沖進浴室,漫不經心地說:「它老撓沙發,關外面凍凍就懂事了。
」
熱水沖在三三身上,它居然沒掙扎,只是用爪子緊緊抱著我的手腕。我摸著它冰涼的耳朵,突然想起半年前那個雪夜,它也是這樣在我懷里發抖。火氣 「噌」 地竄上來,我把毛巾摔在沙發上:「你怎麼能這麼狠心?」
「跟一只貓較什麼勁?」 老周關掉電視,「要麼把它送走,要麼……」 他頓了頓,「要麼就別過了。」
我抱著三三站在玄關,小家伙好像聽懂了,用腦袋蹭我的下巴,呼嚕聲像台小馬達。這半年里,是它在我加班晚歸時,把暖水袋扒到我腳邊;是它在我被領導罵哭時,蹲在鍵盤上不讓我敲字,非要我摸它的頭;是它每天清晨,把爪子搭在我的枕頭上,用鼻子輕輕拱我的臉叫我起床。
這些日子,老周回家越來越晚,我們的對話只剩 「飯在桌上」「水電費交了」。反倒是三三,成了這個家里最懂我的存在。
「我選它。」 我說這話時,三三突然跳下地,蹲在我腳邊,尾巴直直地豎著,像在給我撐腰。
辦離婚手續那天,老周盯著我懷里的三三,嘴角撇出個嘲諷的笑:「為只貓放棄三年婚姻,你真是瘋了。」 三三突然弓起背,沖著他 「哈」 了一聲,小模樣兇巴巴的。
走出民政局,陽光有點晃眼。三三在我懷里伸了個懶腰,把腦袋埋進我頸窩。路過寵物店時,我給它買了最貴的凍干,看著它叼著零食往家跑,小短腿倒騰得飛快,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,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。
現在每天早上,我還是會被爪子拍臉的聲音叫醒。三三蹲在床頭,嘴里叼著它最愛的魚玩具,見我睜眼就跳上枕頭,把肚子露出來讓我摸。下班打開門,玄關的腳墊上準有團毛茸茸的影子,有時是它,有時是它叼來的乒乓球,或者我昨天找不到的發圈。
小區里有人說我傻,為只流浪貓散了家。可他們沒見過,三三在我發燒時,守在床頭舔我的手背;沒見過它蹲在玄關等我回家的樣子,比任何一句 「我回來了」 都讓人踏實。
昨天整理舊物,翻出老周買的情侶杯,我猶豫了一下,放進了收納箱。轉頭看見三三正趴在沙發上,抱著我織了一半的毛衣團打盹,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它身上,絨毛里像撒了把金粉。
其實哪有什麼荒唐的選擇。當一個家連只貓都容不下,當 「家人」 兩個字,還比不上朝夕相處的小生命靠譜,那散了也就散了。就像三三用它缺了口的耳朵蹭我手心時,我突然明白的 —— 能讓你覺得踏實的,從來都不是結婚證上的紅章,而是每個傍晚,玄關處那個等你回家的小團子,和它眼睛里映出的,只屬于你的光。
今晚給三三梳毛時,它突然跳上窗台,對著月亮 「喵」 了一聲。我摸著它暖乎乎的肚皮想,以后的日子,有這小家伙陪著,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