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見它們,是在菜市場后的垃圾桶旁。母狗渾身的毛擰成一團團黑疙瘩,像穿著件破爛的蓑衣,小狗崽跟在后面,四條腿細得像牙簽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哀叫,每走一步都要趔趄一下。
「這狗崽快餓死了。」 賣菜的阿姨嘆著氣,扔過去半截胡蘿卜。母狗叼起來,立刻塞到小狗崽嘴邊,自己則蹲在旁邊,伸出舌頭舔了舔崽崽的耳朵,尾巴有氣無力地掃著地面。
我把小狗崽抱回家時,母狗追了兩條街,喉嚨里發出又急又啞的低吼,卻始終不敢靠近。給小家伙洗了三遍澡,才露出奶白色的絨毛,眼睛圓溜溜的像兩顆黑葡萄。我給它取名 「雪球」,喂羊奶粉時,它總用小爪子抱著奶瓶,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
第二天一早,樓下傳來狗叫。趴在窗台往下看,母狗正蹲在單元門口,前爪搭在台階上,眼巴巴望著樓上。見我抱著雪球出來,它突然瘋了似的沖過來,卻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,尾巴夾得緊緊的,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嗚咽。
雪球在我懷里掙扎起來,小爪子扒著我的胳膊,「汪汪」 叫著朝母狗伸腦袋。我一松手,它立刻像顆小炮彈似的沖過去,鉆進母狗懷里。母狗用鼻子拱著它的肚皮,舌頭舔得它渾身濕漉漉,打結的毛蹭在雪球雪白的絨毛上,像幅沒調和好的水墨畫。
接下來的十幾天,母狗成了樓下的常客。
我晾在陽台的衣服掉下去,它會用嘴叼到門口;有陌生人在單元門口徘徊,它就豎起耳朵低吼。每次帶雪球下樓,都像一場短暫的團聚 —— 母狗用身子圈住崽崽,不讓它跑出自己的視線,雪球則鉆在媽媽懷里,把小腦袋埋進那些臟兮兮的毛團里,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。
昨天傍晚,我帶雪球散步,母狗跟在后面,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路過垃圾桶時,雪球突然掙脫我的手,叼起塊別人扔掉的肉干,顛顛地跑到母狗面前,把肉干塞進它嘴里。母狗愣了愣,用鼻子把肉干推回去,雪球又叼起來往它嘴里送,一來一往間,母狗的尾巴輕輕搖了起來。
那一刻,我突然鼻子發酸。這只在街頭討生活的母狗,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了孩子;而被我養得干干凈凈的雪球,也從未嫌棄過媽媽的臟。它們的愛,比任何語言都要純粹。
今天早上,我找了個大紙箱,鋪上新買的墊子,把母狗引到家里。它進門時小心翼翼,爪子在地板上蹭了又蹭,生怕留下臟印。雪球立刻跳進去,在它懷里打了個滾,母狗低下頭,用下巴輕輕蹭著崽崽的背,喉嚨里發出久違的、溫柔的呼嚕聲。
現在,母狗正在浴室里洗澡。熱水沖開它身上的泥團,露出底下淺棕色的毛,雖然還有些打結,卻比之前清爽多了。雪球蹲在浴室門口,隔一會兒就 「汪汪」 叫兩聲,像在擔心媽媽。
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,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。我看著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子,突然明白,真正的收養從來不是剝奪,而是給愛一個可以扎根的地方。樓下的守望結束了,但屬于它們的故事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