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個月前那場飄著小雨的傍晚,我拎著剛買的火腿腸路過樓下,空調外機后面突然竄出團橘色的毛球。它縮在銹跡斑斑的鐵架后,毛粘成一綹一綹的,像被人揉皺的橘子皮,見我蹲下來,喉嚨里擠出細得像蚊子哼哼的叫聲。
「餓了吧?」 我把火腿腸掰成小塊遞過去。小家伙猶豫著伸出爪子扒拉,肉墊粉粉的還帶著泥,叼起肉塊時渾身直哆嗦,卻沒立刻跑,蹲在原地小口小口啃,尾巴尖在濕漉漉的地面掃出細碎的響。
打那天起,我的辦公桌抽屜里總躺著袋貓糧。每天下班繞到樓下,總能在老地方找到它。頭周它躲在黑色轎車底下,只露出雙圓溜溜的眼睛瞅我;第二周聽見我高跟鞋敲地面的 「噔噔」 聲,就從車底鉆出來,蹲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等;到第三周,居然敢顛顛地朝我跑,尾巴翹得像根小旗桿,橘色的毛在夕陽下泛著光。
「就叫你小橘吧。」 我邊倒貓糧邊跟它說話,它好像聽懂了,「喵」 一聲應著,腦袋在我褲腿上輕輕蹭。起初它小得能整個捧在手心里,倆月后再托著它,沉甸甸的分量能把我手掌壓得往下沉,肚子圓滾滾的,跑起來像個滾動的小橘子。
上個月突然多了個新伙伴。一只三花貓怯生生地站在小橘身后,瘦得能看見肋骨在皮膚底下動,尾巴夾得緊緊的。我剛把貓糧倒進食盆,小橘居然用爪子扒過去半粒,推到三花鼻子前。
三花猶豫著聞了聞,見小橘沒動靜,才小口吃起來,吃到一半突然抬頭看我,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。
又過兩周,三花帶來只瘸腿的梨花貓。這只小貓左后腿不太利索,走路一顛一顛的,總躲在三花身后。每次我來,只有小橘敢沖我喵喵叫著要吃的,三花得等我摸完它的腦袋才肯動嘴,梨花則趁我彎腰時跳起來夠褲兜,總以為我藏了小魚干。
現在每天傍晚五點半,寫字樓底下的水泥地上,準能看見三只貓排著隊等我。小橘站最前面,用腦袋使勁蹭我的手背,把毛蹭得我一袖子都是;三花蹲在中間,前爪規矩地并在一起;梨花總挨著三花,瘸腿不太好站,就用尾巴勾住三花的后腿保持平衡。
上周下雨,我帶了把傘來。撐開傘蹲在它們旁邊,小橘居然鉆到傘底下,把身子蜷成球;三花和梨花猶豫半天,也跟著擠進來,三只貓擠在小小的傘下,毛挨毛地啃貓糧,吧唧吧唧的聲音在雨里聽得格外清楚。有路過的同事笑著說:「你這都成寫字樓的固定風景了。」
有天加班到深夜,下樓時意外看見小橘蹲在單元門口。它見我來,立刻朝我跑,身后跟著三花和梨花。原來它們一直在等我,貓糧盆里還剩著早上我倒的糧,居然一點沒動。我摸了摸小橘的腦袋,它突然叼住我的褲腳往草叢拽,借著路燈才看見,草叢里藏著只受傷的麻雀,小橘正用鼻子輕輕蹭它,像在安慰。
「你們還懂救小鳥呢?」 我又好笑又感動。小橘 「喵」 了一聲,仿佛在說這有什麼難的。後來我把麻雀送去寵物醫院,回來時見三只貓還蹲在原地等我,月光灑在它們身上,把影子拉得老長。
現在每天下樓,保安大叔總跟我打趣:「你家仨娃等著呢。」 可不是嘛,這寫字樓底下的水泥地,因為這三只貓,好像長出了軟乎乎的暖意思。聽著它們嚼貓糧的吧唧聲,看小橘把剩糧扒給梨花,就覺得日子里那些藏在縫隙里的熱乎勁兒,比空調房里的冷風更讓人掛記。
今天倒貓糧時,小橘突然跳起來,把爪子搭在我手腕上。我低頭一看,它爪子縫里沾著片小雛菊,大概是從花壇里扒來的。夕陽穿過寫字樓的玻璃幕墻照下來,給三只貓鍍上了層金邊,連水泥地上的裂縫里,都好像冒出了毛茸茸的暖意。
原來溫暖從來不需要刻意做什麼。不過是每天多繞一段路,多花十分鐘,看著這些小生命從怯生生到信任你,從獨自挨餓到互相分享。就像現在,小橘正趴在我腳邊打盹,三花和梨花擠在一起舔毛,寫字樓的燈光在它們身上明明滅滅,卻比任何霓虹都讓人覺得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