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傍晚在公園散步,一陣狗的慘叫聲刺得人耳朵疼。循聲跑過去,看見穿花襯衫的男人正舉著木棍往下砸,兩只棕黃色的小狗嚇得往母狗肚子底下鉆,嗚咽聲細得像根線。
狗媽媽渾身發抖,卻把小狗死死護在懷里,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。可我看清了,它的后腿在打顫,肚子上的毛沾著血痂,左耳缺了塊肉,露出粉紅的皮肉 —— 那是長期被欺負才會有的警惕。男人的木棍又揮下來時,我想都沒想就沖過去,用胳膊擋住了:「你打它們干什麼!」
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,說這野狗總偷東西。我蹲下來時,狗媽媽立刻弓起背,齜著牙發出警告,可尾巴尖卻夾得緊緊的,身體抖得更厲害了。我慢慢后退兩步,從包里掏出沒開封的牛奶,倒在瓶蓋里推過去。它盯著我看了半天,見我沒動,才小心翼翼地探過頭,叼起瓶蓋往小狗那邊挪,自己沒喝,先把牛奶湊到小狗嘴邊。
那瞬間,我想起小時候被大孩子搶作業本,媽媽也是這樣把我護在身后,明明自己也怕得手心冒汗,卻梗著脖子說 「不準欺負我閨女」。
我蹲在原地沒敢動,看著三只狗分喝那點牛奶。狗媽媽喝得最慢,眼睛始終瞟著四周,有路人經過就立刻擋在小狗前面。等它們喝完,我試著站起來往家走,回頭髮現那團棕黃色的影子遠遠跟著,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把它們帶回家時,防盜門 「咔噠」 一聲關上,狗媽媽突然對著我狂吠,卻在我舉起藥箱時猛地后退,撞翻了門口的垃圾桶。我舉著碘伏棉簽蹲下來,它盯著我的手,喉嚨里發出嗚咽,卻還是把小狗往身后又藏了藏。直到我把棉簽放在地上,慢慢后退,它才叼起棉簽,自己笨拙地往肚子上蹭。
那夜我沒睡好。客廳地板上鋪著舊毯子,狗媽媽始終用身體圈著小狗,我起夜時,看見它睜著眼睛,耳朵警惕地豎著,像個站崗的哨兵。天亮時,我發現它把我放在茶幾上的面包,全推到了小狗面前。
給狗媽媽處理傷口那天,才看清它身上的傷有多觸目驚心。左耳缺了塊肉,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撕下去的;肚子上的舊傷疤縱橫交錯,新添的血痂還沒干透。最讓人心疼的是前腿,有圈深深的勒痕,像是長期被繩子捆過。可包扎時,它只是輕輕哼唧了兩聲,見小狗湊過來舔它的爪子,還會用鼻子蹭蹭小狗的腦袋。
現在的它們,早不是公園里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了。三只狗成了我家的 「拆遷隊」,小狗會抱著我的拖鞋啃,狗媽媽總把遙控器藏進沙發縫。有次我故意逗它們,舉起晾衣桿假裝要打,狗媽媽下意識就把小狗護在身下,等看清是我,又不好意思地搖起尾巴,用腦袋蹭我的手心。
鄰居張大爺每天都端著肉湯過來:「我家小孫子跟狗崽子玩得歡,這狗通人性,比有些人強多了。
」 他說這話時,狗媽媽正趴在門檻上曬太陽,小狗在它肚子上打滾,陽光照在它肚皮的傷疤上,竟有種奇異的溫柔。
上周帶它們去打疫苗,護士摸著狗媽媽的肚皮笑:「這舊傷疤盤得跟朵花似的。」 我突然鼻子一酸 —— 那些施暴者留下的傷痕,原來真的能被愛熨平,變成生命綻放的印記。
現在每天下班,一開門就有三團毛球撲過來。狗媽媽會叼著我的拖鞋轉圈,小狗們抱著我的褲腿往上爬。摸著它們溫熱的肚皮,我總想起公園里那個瞬間:再弱小的生命,為了孩子也能生出鎧甲;而再堅硬的心,也會被這份純粹的母愛,燙出一個柔軟的洞。
原來救助它們的過程,也是在治愈自己。那些曾經覺得過不去的坎,在看到狗媽媽帶著傷也要護崽的模樣時,突然就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