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 1 月的風像小刀子,刮在臉上生疼。我縮著脖子遛彎,快到小區門口時,瞥見垃圾桶旁放著個灰色布袋,鼓鼓囊囊的,被風吹得在地上打轉轉。
「誰亂扔垃圾。」 我踢了一腳想把它踢進桶,卻聽見里面傳來 「窸窣」 的響動,像有小爪子在抓布。心猛地一跳,蹲下來解開打結的袋口,一股寒氣混著奶腥味撲過來 —— 里面擠著五只小貓,毛濕漉漉地粘在身上,像團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毛線球。
最小的那只才巴掌大,閉著眼睛往同伴懷里鉆,小爪子在布袋上劃出細碎的聲響。它們大概是凍壞了,身體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,喉嚨里發出 「喵喵」 的叫聲,細得像根線,仿佛下一秒就要斷了。
「我的天。」 我趕緊拉開羽絨服拉鏈,把布袋塞進懷里。小貓們突然被裹進溫暖的黑暗里,嚇得叫得更歡了,小爪子隔著毛衣撓我的肚皮,癢癢的,卻讓我鼻尖一酸。1 月的寒風里,這些小家伙要是沒人發現,怕是熬不過今晚。
抱著布袋往家跑時,手心的汗把布袋浸得發潮。路過張大姐家窗下,她正趴在玻璃上往外看,見我慌慌張張的樣子,立刻裹著棉襖跑出來:「咋了這是?」
「是小貓,被人丟在垃圾桶旁了。」 我拉開拉鏈讓她看,張大姐 「哎喲」 一聲,轉身就往家跑:「等著,我拿牛奶去!」 她的棉拖鞋在雪地上踩出 「咯吱」 聲,沒一會兒就端著個搪瓷碗回來,里面盛著溫牛奶,還帶了塊洗得發白的舊毛巾。
進了家門,把小貓們倒在鋪著毛巾的紙箱里。五只小家伙擠成一團,最大的那只睜著藍灰色的眼睛,警惕地盯著我們,小胡子抖個不停。張大姐把牛奶倒進淺碟,剛放進去,最小的那只就跌跌撞撞地爬過來,小舌頭裹著奶汁,吧唧吧唧吃得滿臉都是。
「慢點喝,沒人搶。」 我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它的背,毛干了些,軟軟的像團棉花。小家伙嚇得縮了縮,卻沒跑,反而往我手邊蹭了蹭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音,像台沒上油的小馬達。
張大姐找出家里的體溫計,挨個給小貓量體溫。「這只燒著呢。」 她捏著最小那只的后頸,把體溫計夾在它腿間,「得趕緊找地方安頓,咱們這條件不行。」 我趕緊翻出社區救助站的電話,手指抖得按錯了三次號碼。
救助站的小王帶著保溫箱趕來時,小貓們已經喝飽了奶,在紙箱里互相舔毛。最大的那只站在箱子邊緣,對著小王 「哈」 了一聲,卻在他遞過貓糧時,猶豫著湊過去聞了聞。
「幸虧你們發現得及時。」 小王小心翼翼地把小貓們裝進保溫箱,「這種剛出生的奶貓,在外面凍半小時就危險了。」 他給我們看手機里的照片:「上個月救的那窩,現在都找到領養人了,個個胖得像小老虎。」
送走小貓的晚上,我和張大姐坐在客廳里,手里還留著小貓身上的奶腥味。
窗外的風還在呼嘯,可心里卻暖烘烘的,像揣了個小太陽。
三天后,救助站發來段視訊。五只小貓在鋪著電熱毯的籠子里,正圍著奶瓶搶奶喝,最小的那只被擠到邊上,急得直拍爪子。小王的聲音從視訊里傳來:「那只發燒的已經好了,昨天還學會了爬貓爬架呢。」
過了半個月,收到救助站寄來的明信片,上面印著五只小貓的合影。它們在草坪上滾成一團,最大的那只壓在弟弟妹妹身上,藍灰色的眼睛亮得像寶石。背面寫著:「已全部找到新家,領養人說它們特別黏人,總愛趴在人腿上睡覺。」
張大姐來串門時,我把明信片給她看。她戴著老花鏡,一個字一個字地念,突然指著最大那只說:「你看它脖子上的白毛,跟咱們第一次見時一樣。」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明信片上,把小貓們的影子投在墻上,像五個跳動的小逗號。
現在每次路過小區垃圾桶,我都會多留意幾眼。張大姐說我得了 「后遺癥」,可我總覺得,說不定哪次又能聽見布袋里傳來 「窸窣」 的響動 —— 那些被世界暫時遺忘的小生命,只要有人伸出手,就能從寒冬里,走到春暖花開的地方。
前幾天在菜市場遇見小王,他說最大的那只小貓被一戶人家領養了,新主人給它取名叫 「大毛」,每天早上都蹲在門口送孩子上學。「它總愛往人懷里鉆,」 小王笑著說,「大概是還記得被人揣在懷里的溫暖吧。
」
我想起 1 月那個寒風呼嘯的下午,五只濕漉漉的小貓在布袋里發抖,而現在,它們正趴在溫暖的窗台邊曬太陽。原來幫助別人的快樂,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大事,只是知道那些曾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小生命,此刻正被世界溫柔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