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假最后一天的清晨,我被院子里細碎的響動弄醒。七點多的陽光斜斜地照在門檻上,拉開門的瞬間,整個人都僵住了 —— 四只巴掌大的小奶狗擠在院門口的角落里,渾身的毛濕成一縷縷,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毛線團。
它們見我開門,嚇得往墻角縮,四只小尾巴緊緊夾著,卻藏不住肚子里 「咕嚕咕嚕」 的叫聲。最前面的小黃狗抬起頭,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全是驚恐,爪子上沾著的泥巴蹭在白墻上,留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印子。
「這雨下的,是從哪兒沖來的喲。」 我蹲下來時,它們抖得更厲害了,卻有只小花狗試探著往前挪了半步,鼻子嗅了嗅我伸過去的手。昨天的雨確實大,狂風卷著雨點砸在窗戶上,整夜都沒停,真不知道這幾個小家伙在雨里淋了多久。
翻箱倒柜找出四條舊毛巾,剛碰到它們的毛,小黃狗突然伸出舌頭,輕輕舔了一下我的手背。那一下軟乎乎的,帶著點涼意,像片羽毛落在心上。我趕緊把它們裹進毛巾里,四只小奶狗立刻擠成一團,喉嚨里發出細弱的 「哼哼」 聲,大概是終于暖和過來了。
掰火腿腸時,廚房傳來動靜。平時看見狗就躲的奶奶,竟然端著個空碗站在門口,眼鏡滑到了鼻尖上:「我剛熱了點米湯,給它們泡著吃吧,火腿腸太咸。」 她蹲下來時,小花狗竟然順著她的褲腿往上爬,嚇得奶奶僵在原地,手卻輕輕護住了別讓它摔下來。
四只小家伙狼吞虎咽地舔著碗底,米湯沾得滿臉都是。奶奶用棉簽一點點擦它們的臉,嘴里念叨著:「這麼小的狗,牙都沒長齊,扔它們的人的心是石頭做的?」 我摸著小黃狗濕漉漉的耳朵,忽然想起小時候發燒,奶奶也是這樣守在床邊,用涼毛巾給我擦額頭。
紙箱是奶奶找出來的裝電視機的大箱子,她在里面鋪了兩件舊毛衣,又墊上我的珊瑚絨襪子:「軟和點,別凍著它們的小肚皮。」 四只小狗擠在毛衣上,很快就打起了呼嚕,小黃狗的爪子還搭在小花狗的背上,像親兄弟似的。
我坐在門檻上發愁,明天就要上班了,總不能帶著它們去公司。正打開手機想發領養信息,奶奶突然說:「你去上班吧,這幾個小家伙我來管。」 她指著紙箱里的毛團,「這麼小的狗,送出去我不放心,等養大點再說。」
傍晚給小狗們擦爪子時,發現它們的臍帶還沒完全脫落,估計出生還不到一周。奶奶把溫好的羊奶粉倒進針管,一點點往它們嘴里推,動作比喂小時候的我還小心。有只小黑狗不老實,叼著針管頭甩來甩去,奶液濺了奶奶一臉,她卻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。
夜里起夜,看見客廳還亮著燈。奶奶坐在紙箱旁的小馬扎上,手里拿著蒲扇輕輕扇著,嘴里哼著年輕時哄我睡覺的小調。四只小狗睡得正香,小黃狗的頭枕在奶奶的拖鞋上,像把那里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。
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時,紙箱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。我看見奶奶正把小狗一只只抱出來,用溫水給它們擦爪子上的泥。平時怕狗的她,現在熟練地把小黑狗揣進圍裙,嘴里念叨著:「今天得給你們找個大點的箱子,再墊厚點……」
院子門口的泥地上,還留著幾個小小的爪印。那場暴雨沖走了它們的家,卻把這幾個小生命送到了愿意疼它們的人面前。就像奶奶說的:「遇見了就是緣分,總不能看著它們在雨里凍著。」 紙箱里的呼嚕聲此起彼伏,混著奶奶的嘮叨聲,成了這個清晨最暖的背景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