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市場后門的樓梯口,張阿姨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聲音 —— 像被踩碎的玻璃,又尖又啞,裹著疼。
那天她拎著剛買的菠菜往家走,剛拐過墻角,就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貓叫。順著聲音找過去,樓梯轉角的陰影里,縮著只巴掌大的小貓,渾身是泥,下半身癱在地上,后腿以不自然的姿勢扭著。
「造孽啊。」 張阿姨蹲下來,心像被針扎了下。小貓抬頭看她,黃琉璃似的眼睛里全是絕望,叫了兩聲就沒了力氣,頭耷拉在地上,只有胸口微弱地起伏。她伸手摸了摸,小家伙體溫低得嚇人,脊梁骨那兒腫著個大包,一碰就疼得發抖。
周圍擺攤的大姐說,早上看見幾個半大孩子追貓,不知怎麼就把它踹下了樓梯,「估計脊梁骨斷了,怕是活不成了」。張阿姨沒說話,脫下身上的薄外套,小心翼翼把小貓裹進去。菠菜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,抱著貓就往兩條街外的寵物醫院跑。
「您這是……」 掛號台的護士看著她懷里裹著外套的 「小團子」,剛要問,就被張阿姨急促的聲音打斷:「快!醫生!救救它!」 外套敞開個縫,露出小貓沾滿泥的臉,喉嚨里還在哼哼,像是在求救。
獸醫檢查時,張阿姨攥著衣角站在旁邊,聽見 「脊梁骨斷裂」「下半身可能癱瘓」 時,眼圈一下子紅了。「能救嗎?多少錢都行。」 她摸出買菜剩下的零錢,還有揣在里兜的存折,「只要能讓它活。
」
手術做了三個小時,張阿姨就在走廊里蹲了三個小時,外套上還沾著小貓的泥印。醫生出來說 「接好了,但能不能站起來,得看它自己的勁兒」 時,她腿一軟,差點坐在地上。
從那天起,張阿姨每天雷打不動去醫院。早上送完孫子,提著熬好的米湯過去,用針管一點點喂;下午搬個小馬扎坐在籠邊,給小貓講街坊鄰居的事。起初小貓只是睜著眼看她,後來會用頭蹭她的手指,喉嚨里發出細弱的 「呼嚕」 聲。
半個月后,張阿姨剛走到籠邊,就看見小貓試著用前爪撐地,后腿微微晃了晃。她眼淚 「唰」 地下來了,趕緊喊醫生:「你看!它動了!它想站起來!」
醫生說這是奇跡,給小貓取了個外號叫 「小堅強」。張阿姨聽著順耳,就把這當正式名字了。一個月后,她抱著能瘸著走兩步的小堅強回家,特意買了個帶軟墊的貓窩,放在窗台最暖和的地方。
現在的小堅強,早沒了當初的狼狽。黃白相間的毛長得油光水滑,跑起來像陣風,就是后腿還有點不利索,跳沙發時總差那麼一截。張阿姨做飯,它就蹲在廚房門口,尾巴卷成圈;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小家伙準會跳上來,趴在她腿上,用頭蹭她的下巴,呼嚕聲比電視還響。
有回老姐妹來串門,看見小堅強追著毛線球跑,笑著說:「這哪像差點癱了的貓?簡直是個活寶。」 張阿姨給貓喂了片魚肉,慢悠悠說:「你看它現在歡實的樣,就知道啥叫‘想活著’了。當初裹在我外套里,那麼點小,都沒放棄,咱當人的,更不能不管。」
夕陽透過紗窗,照在小堅強圓滾滾的背上,它打了個哈欠,露出粉嫩嫩的舌頭。張阿姨摸著它的毛,心里踏實 —— 樓梯口那個絕望的小影子,終究是被一點點暖意焐活了,變成如今這個會討食、愛撒嬌的小尾巴。
這世上的奇跡,有時候就是一件外套的溫度,加上不肯放棄的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