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班到晚上十點,我拖著灌了鉛的腿往家挪,五樓的感應燈忽明忽暗,在轉角處,撞見團灰撲撲的影子。
是樓下那只流浪貓。我喂了它小半年,慣常叫它 「灰球」,因它總把自己滾得灰頭土臉。可今天不一樣,它縮在我家地墊上,尾巴夾成根細棍,右耳缺了塊皮,后腿還瘸著,見我開門,圓眼睛瞬間泛光,「喵」 得顫巍巍的。
我蹲下時,它一瘸一拐蹭過來,喉嚨里呼嚕呼嚕響,卻帶著哭腔。摸到它后腿的血痂,我想起三樓那男人,兩周前因貓躲他車底,曾抬腳猛踹。當時我護著灰球,跟他對峙:「貓懂啥?你不會挪車?」 他罵罵咧咧走了,我以為事兒過了,沒想到……
把灰球抱進屋,它乖得讓人心酸。擦碘伏時,棉簽碰著耳傷,它渾身抖一下,卻把腦袋往我手心拱,像在說 「別嫌我臟」。罐頭放在碗里,它小口小口舔,余光卻黏在我身上,吃完跳上沙發,精準蜷進我常坐的凹陷處,尾巴尖勾著我的褲腳。
夜里起夜,看見沙發上那團灰影子,心尖突然發顫。這只在樓下野慣的貓,曾為搶地盤跟流浪貓打架,見人就躲,如今卻瘸著腿,摸黑爬五層樓 —— 它怎麼找到我的?每級台階,得忍著多少疼?
天快亮時,灰球跳上床頭柜,拿腦袋撞我的手。我半夢半醒間摸它,毛茸茸的身子往我懷里鉆,呼嚕聲震得胸口發麻。
想起它以前在樓下,我加班晚歸,它最多送到二樓,就蹲在消防栓旁,綠眼睛映著應急燈,目送我上樓。原來那些沉默的目送,早變成它心里的地圖,疼到極致時,循著記憶里的光,來找能依靠的人。
清晨給它換藥,它不再躲,乖乖仰著腦袋。陽光漫進窗,照在它缺了塊毛的耳朵上,灰撲撲的身子漸漸蓬松起來。我突然明白,動物的信任最是珍貴,它被世界踹過無數腳,卻把最軟的肚皮,最顫的呼嚕,最絕望時的投奔,全給了我。
現在灰球成了家里的常駐客,三樓男人再沒找過麻煩 —— 我在業主群發了照片,說 「再動我的貓,監控和法律都等著」。而灰球仍愛蹲在五樓地墊,等我下班,不同的是,這次它不用帶傷投奔,而是搖著尾巴,把我的影子,圈進它最野的流浪里,也圈進最暖的依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