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夜班路過街角時,那只印著 「海鮮冷鏈」 的泡沫箱,在路燈下像塊沉默的石頭。要不是聽見微弱的 「喵喵」 聲,我大概會和往常一樣,裹緊外套匆匆走過。
掀開箱蓋的瞬間,兩只巴掌大的小奶貓突然往后縮,擠成一團發抖。它們的毛粘著油污和灰塵,分不清原本是白是灰,眼睛卻亮得驚人,像兩顆浸在水里的黑紐扣。有路過的大爺嘆著氣說:「可憐喲,貓媽媽上周被車撞了,這倆崽就守著空箱子,大野貓還總來欺負它們。」
接下來的幾天,泡沫箱成了街角的 「救助站」。早餐店的大姐每天放兩個肉包,五金店的師傅找了塊木板蓋在箱子上擋雨,我則把家里的羊奶粉倒在小碟子里,放在箱口。兩只小貓總是等沒人了才敢出來,進食時會互相舔對方的耳朵,吃完就立刻縮回箱子最里面,像兩只受驚的小耗子。
有次蹲在箱邊看它們,穿校服的小姑娘舉著火腿腸湊過來,白貓突然往灰貓身后躲,灰貓卻弓起背發出警告,小小的身子擋在前面,尾巴抖得像片葉子。那模樣,像極了幼兒園里護著弟弟的小姐姐。
下雨那天最讓人揪心。中午的雷陣雨來得又急又猛,我從店里跑出來時,木板早被風吹到了馬路牙子上,泡沫箱里積了半箱水。兩只小貓縮在箱角,毛全濕透了,冷得直打顫,卻還是緊緊抱在一起。我伸手去抱它們時,白貓突然咬了我一口,不重,更像是在撒嬌,又像是在害怕。
把它們裹進毛衣帶回家時,白貓在我懷里輕輕哼唧,灰貓則用爪子扒著毛衣,小腦袋探出來,警惕地打量樓道。防盜門 「咔噠」 一聲關上,它們突然安靜了,縮在沙發角落,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給它們洗熱水澡時,才發現白貓的右耳缺了個小口,灰貓的前爪有道淺淺的疤。吹風機嗡嗡響著,白貓嚇得往灰貓懷里鉆,灰貓卻用尾巴圈住它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,像是在安慰。擦干后,兩只貓成了蓬松的毛球,白貓的毛其實是雪白色的,灰貓則是淺灰色,像團揉皺的雲。
我在陽台鋪了舊毯子,放了兩個并排的食碗。起初它們只敢在夜里活動,聽見我的腳步聲就立刻裝睡。直到第三天早上,我發現白貓正趴在我的拖鞋上,灰貓則蹲在旁邊,見我出來,非但沒躲,還輕輕晃了晃尾巴。
現在每天下班,一開門就能看見兩只毛球蹲在鞋柜上。白貓會抱著我的褲腿蹭,灰貓則跳上茶幾,把爪子搭在我的筆記本電腦上,像是在檢查我今天做了什麼。有次朋友來做客,想抱白貓,它突然往我懷里鉆,灰貓則沖過去,對著朋友的褲腿輕輕哈氣 —— 這倆小家伙,倒是學會了依賴。
街角的泡沫箱早就被收廢品的師傅拿走了。路過時,早餐店的大姐總會問:「那倆貓崽還好?」 我笑著說:「好得很,正搶著喝牛奶呢。
」 陽光落在街角的花壇上,恍惚間還能看見兩只小毛球擠在箱角的樣子,只是現在,它們不用再害怕風雨,不用再提防大野貓,因為它們有了真正的家。
夜里寫稿時,白貓會蜷在我腿上,灰貓趴在旁邊的台燈下,倆貓的呼嚕聲此起彼伏,像台沒上油的小發動機。我摸著它們溫熱的脊背,忽然明白,所謂救贖,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給予。是這兩只曾在泡沫箱里發抖的小生命,讓這間出租屋,有了煙火氣,有了等待的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