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風卷著玉蘭花瓣,落在小區長椅上。我正低頭系鞋帶,一陣細弱的 「喵嗚」 聲鉆進耳朵,像根細線撓著心尖。
蹲下去才看見,灌木叢底下縮著三個毛茸茸的小東西。最大的那只貍花,前爪還沾著泥;三花的耳朵缺了個小口;最小的白橘,眼睛上糊著層淚膜,正伸著舌頭舔一塊碎石子,小肚皮癟得貼肋骨。
「餓壞了吧?」 我摸出兜里的火腿腸,剛撕開包裝,貍花突然弓起背,把弟妹護在身后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警告。可鼻子卻誠實得很,隨著肉香輕輕抽動。
我蹲在原地沒動,把火腿腸掰成小塊推過去。白橘最先忍不住,踮著腳湊過來,叼起一塊就往灌木叢里跑,三花和貍花也跟著鉆了進去,很快傳來吧唧吧唧的吞咽聲。
「嘖,有這閑錢給野貓買吃的,不如回家給你爹媽端杯熱水。」 遛彎的張大爺拄著拐杖經過,瞥了眼地上的貓毛,「流浪貓多了去了,救得過來?」
這話像塊冰疙瘩扔進懷里,涼得人發僵。可我望著小貓們叼著火腿腸碎屑,尾巴尖都在發抖的樣子,想起街角包子鋪的王嬸 —— 她每天清晨都蹲在巷口喂流浪貓,也沒耽誤傍晚推著輪椅帶老母親去公園曬太陽。
那天晚上,我找了個紙箱,墊上舊毛巾,又沖了碗羊奶粉。三只小貓躲在灌木叢里,看我把箱子放在旁邊,貍花先探出頭,確認沒危險后,才用嘴叼著白橘的后頸,把它放進箱子,三花緊隨其后。
現在三只小貓住陽台,紙箱鋪著我的舊毛衣。最小的白橘總愛趁我晾衣服時,抱著我的褲腳打盹,呼嚕聲像台小馬達。三花學會了開抽屜,總把我放襪子的抽屜扒開,在里面蜷成個毛團。貍花最警惕,卻會在我熬夜時,悄悄把它的小絨球推到我手邊。
上周張大爺在樓下澆花,白橘突然從陽台掉下去(後來才發現它學會了扒紗窗),「喵嗚」 一聲摔在花壇里。我嚇得魂都飛了,沖下去時正看見張大爺蹲在花壇邊,用粗糙的手掌托著白橘,另一只手輕輕揉它的后腿。
「這小東西,倒不記仇。」 他看見我,臉上有點不自在,「上次話說重了,你別往心里去。」 白橘居然伸出舌頭,舔了舔他的拇指,把大爺逗得直樂。
今早給它們換貓砂,陽光斜斜照進陽台,三只小貓追著光斑跑,尾巴豎得像小旗桿。我突然想起張大爺的話,或許他沒見過小貓們剛來時,連火腿腸都不敢碰的樣子;沒見過王嬸的老母親,笑著看貓叼走包子皮時眼里的光。
善意哪有什麼高低貴賤。給父母端杯熱茶是暖,給小貓掰半根火腿腸也是暖。就像此刻,陽台的光落在三只毛茸茸的背影上,也落在我心里 —— 這些被世界暫時遺忘的小生命,只要有人肯伸出手,就能從它們眼里,看見整個明亮的天空。
剛才王嬸送包子來,看見陽台的小貓,笑著說:「等它們再大點,我帶老母親來看看,她準保喜歡。
」 白橘好像聽懂了,從毛衣堆里探出頭,對著門口 「喵」 了一聲,聲音脆得像顆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