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點的菜市場后門,老李踩著三輪車拐進巷口時,車斗里的大黃已經支棱起耳朵。這只黃得發亮的土狗輕巧地跳下車,叼起角落里的折疊凳往攤位挪,尾巴掃過滿地的竹簽子,發出沙沙的響。
「急啥,炭火還沒紅呢。」 老李笑著踹了踹車胎,大黃卻已經蹲在鐵皮爐旁,前爪搭著車斗邊緣,歪頭看他串羊肉串。肥瘦相間的肉串剛擺上鐵架,油星子 「滋啦」 濺起來,它也不躲,只是用鼻子嗅著飄散開的肉香,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。
夜市的燈泡亮起來時,大黃成了活招牌。穿校服的學生來買烤串,總會多遞根火腿腸:「大黃今天精神啊。」 它就搖著尾巴用腦袋蹭對方的褲腿,等老李喊 「夠了啊」,才叼著火腿腸跳回車斗,蜷在工具箱上慢慢啃,眼睛還不忘盯著攤位前的客人。
賣炒粉的王大姐端著瓷碗路過,筷子敲得叮當響:「你家大黃比雇的伙計都頂用。」 上周有個醉漢賴賬,是大黃沖上去叼住對方的褲腳,直到老李說 「算了」,才松嘴蹲回原位,尾巴卻依舊豎得筆直。
今晚的生意格外好,收攤時已經凌晨兩點。老李擦著油膩的車斗,手指突然碰到團毛茸茸的東西 —— 大黃趴在工具箱上睡著了,前爪還搭著車沿,鼻尖蹭著冰涼的鐵皮,呼吸輕得像片羽毛。
「傻狗,累壞了吧。」 老李從保溫箱里摸出塊烤得滋滋冒油的里脊肉,撕成小塊擺在它鼻子前。
肉香混著孜然味飄出去,隔壁收攤的麻辣燙大叔路過都直咂嘴,大黃卻只是吧嗒了下嘴,耳朵抖了抖,依舊閉著眼,睫毛上還沾著點烤串的辣椒粉。
老李蹲在車旁笑,摸出皺巴巴的毛巾墊在大黃肚子底下。去年冬天最冷的那幾天,他就是用這條毛巾裹著大黃,自己裹件舊軍大衣在寒風里跺腳。「當時就該給你縫個小棉襖。」 他戳了戳大黃的肚皮,小家伙在夢里哼唧了兩聲,往毛巾里縮了縮。
王大姐收完攤看見這幕,掏出手機 「咔嚓」 拍了張照。路燈的光黃澄澄的,照在大黃四仰八叉的睡臉上,嘴邊的肉塊掛著亮晶晶的油花,老李彎腰的影子投在地上,手里還捏著沒穿完的肉串簽子。
「你倆啊,真是苦日子里熬出的伴。」 王大姐把照片發了朋友圈,「去年下雨,大黃叼著塑料袋蓋食材,淋成落湯雞也不躲,老李抱著它去醫院,花了八百多眼睛都沒眨。」
這話讓老李想起大黃剛來時的模樣。那時它還是只巴掌大的奶狗,被扔在垃圾桶旁,嗓子啞得叫不出聲。老李把它揣在懷里帶回出租屋,用針管喂了半個月牛奶,才把這小生命從鬼門關拉回來。
三輪車剛駛出巷口,大黃突然醒了,迷迷糊糊地叼起嘴邊的肉。老李蹬著車笑:「睡夠了?剛才喊你吃串都不動。」 大黃叼著肉跳到老李腳邊,把肉塊往他鞋上蹭,像是要分他一半。
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車斗,大黃蜷在老李的外套上重新睡去。路過早點攤時,老闆探出頭喊:「老李,你家狗又跟你出攤啊?」 老李回頭看了眼車斗里的毛團,嘴角的皺紋都堆成了花:「這小家伙,離了我不行。」
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,自己離了大黃也不行。收攤路上的孤單,烤串時的悶熱,被城管追時的慌張,都是這只黑毛狗用尾巴和呼嚕聲一點點暖化的。就像此刻,晨光透過樹葉照在大黃臉上,它突然抖了抖耳朵,像是夢到了剛出爐的肉串,小爪子在老李的外套上輕輕踩了踩,留下幾個帶油星的小梅花印。
王大姐的照片後來在網上火了。有人評論:「看那肉串的油花,就知道主人有多疼它。」 老李不懂什麼是網紅,只是每天收攤時,總會多烤塊里脊肉,放在大黃常睡覺的工具箱上。而大黃也依舊每天蹲在車斗里,守著烤串的煙火氣,守著這個給它溫暖的人,把每個平凡的夜晚,都過成了值得回味的好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