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清晨開門倒垃圾,腳邊突然蹭過團灰撲撲的東西。低頭一看,是只小狗,瘦得像根曬蔫的柴禾,渾身毛粘成一綹一綹的,沾著草籽和泥塊。它見我看它,「嗖」 地縮到樓梯拐角,只露雙黑葡萄似的眼睛,怯生生地瞅著我。
「去去,誰家的小狗?」 我揮揮手,它卻沒動,只是把尾巴夾得更緊了。等我倒完垃圾回來,發現它還蹲在原地,見我開門,竟跟著溜了進來,往鞋柜底下一鉆,任憑怎麼哄怎麼趕,就是不肯出來。
「算啦算啦。」 我嘆著氣找了個紙箱,墊上舊 T 恤當窩,又倒了碗溫牛奶放在旁邊。小狗在鞋柜底下猶豫了足有十分鐘,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是在確認安全。它走到碗邊,先用舌頭舔了舔,見沒動靜,才小口小口地喝起來,喝兩口就抬頭看我一眼,耳朵緊張地豎著。
頭兩天,它總躲在沙發底下。我看電視時,能看見沙發縫里露出半截尾巴;做飯時,廚房門口的地板上會多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,我一回頭,那腦袋就 「唰」 地縮回去,只留條尾巴尖在外面輕輕晃。有次我故意把火腿腸掰碎了放在手心,它盯著我的手看了半天,突然躥過來叼走肉粒,又立刻鉆回沙發底,吃得吧嗒響。
變化是從第五天開始的。我切菜時不小心切到手指,「哎呀」 了一聲,沙發底下突然傳來窸窣聲,小狗居然跑了出來,蹲在我腳邊,用鼻子輕輕蹭我的傷口,眼神里全是擔憂。
我摸了摸它的腦袋,它沒躲,反而用頭頂了頂我的手心,尾巴第一次在我面前搖了起來,像朵小小的蒲公英。
現在它成了家里的跟屁蟲。我刷牙時,它蹲在衛生間門口,歪著頭看牙膏沫子;我寫東西時,它就趴在鍵盤旁邊,把下巴擱在我的手腕上,呼嚕聲像台小發電機。有天早上我還沒醒,感覺有濕乎乎的東西在舔手,睜眼一看,它正用爪子扒著床沿,見我醒了,立刻撲上來,把腦袋埋在我脖子里,毛蹭得我癢癢的。
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它的調皮。昨天我出門買菜,回來發現拖鞋全被叼到了沙發上,一只壓著一只擺得整整齊齊;晾在陽台的襪子,總有一只會神秘失蹤,最后準能在它的窩里找到。我叉著腰假裝生氣,它就立刻趴在地上,把肚皮露出來,爪子還輕輕扒我的褲腿,那模樣,誰還舍得罵呢?
小區里的張阿姨見了總說:「這小狗跟你有緣,當初賴著不走是對的。」 可不是嘛,現在我出門,它總站在門口送我,尾巴搖得像個小馬達;我回來時,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它在屋里 「汪汪」 叫,門一打開,準能撲進我懷里,把口水蹭我一褲子。
前幾天給它洗了澡,吹干毛后才發現,它不是灰狗,是只渾身雪白的小土狗,只是以前臟得看不出來。現在它總愛趴在陽光底下,把肚子曬得暖烘烘的,我喊它 「毛球」,它就會抬起頭,「汪」 一聲答應,聲音清亮得像顆玻璃彈珠。
有時候我會想,那天它要是被我趕走了,現在會在哪兒呢?或許還在街頭流浪,或許躲在哪個角落挨餓。而我呢,大概還是每天下班回家,面對空蕩蕩的屋子,聽不見那陣 「噠噠噠」 的小腳步聲。
毛球現在正趴在我腳邊啃玩具骨頭,時不時用尾巴拍我的腳踝。窗外的夕陽照進來,給它的白毛鍍上了層金邊,連空氣里都飄著股暖暖的味道。原來緣分這東西真奇妙,它賴著不走的那一刻,就注定要成為我日子里最軟的那片糖,甜得讓人心里發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