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班的風卷著落葉打在臉上,我拐進巷口時,看見路燈下拴著團金黃色的毛球。走近了才發現,那是只金毛犬,嘴里叼著塊硬紙板,黑色水筆寫的字跡被口水浸得發皺:「因懷孕無法飼養,求好心人收養,名叫呆呆,一歲母狗。」
呆呆的尾巴垂在地上,掃過冰冷的水泥地,發出 「沙沙」 的響。我蹲下來時,它突然抬起頭,琥珀色的眼睛里蒙著層水光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。紙牌從它嘴里滑落,露出被牙齒咬出的齒痕,濕漉漉的,沾著幾縷金色的狗毛。
「跟我回家吧。」 我解開它脖子上的紅繩,發現項圈內側刻著串電話號碼。呆呆沒有立刻動,只是用鼻子蹭我的手背,濕漉漉的鼻尖帶著點涼意,像是在確認我是不是壞人。直到我撿起地上的紙牌往家走,它才亦步亦趨地跟著,爪子在地上踏出沉重的腳步聲。
進門時它縮在玄關的角落,前爪不停地扒拉地板,把瓷磚刮出細碎的白痕。我倒了碗溫水放在它面前,呆呆只是舔了舔嘴唇,依舊望著門口,尾巴夾得像根貼在屁股上的細鐵絲。這時門鈴響了,鄰居張姨抱著條舊毛毯站在門口:「我在陽台看見你帶狗回來了,這是我家孫子不用的小毯子。」
張姨蹲在呆呆旁邊,摸著它的耳朵嘆氣:「說什麼懷孕不能養狗,我家媳婦懷二胎時,貓天天蜷在她肚子上睡覺,現在娃都能追著貓跑了。
」 呆呆突然用腦袋蹭張姨的手心,喉嚨里的嗚咽聲輕了點,像是聽懂了安慰。
寵物醫院的小王來檢查時,呆呆正趴在毛毯上發呆。聽診器剛碰到它的肚皮,小家伙就哆嗦了一下,卻沒躲開。小王笑著往我手里塞驅蟲藥:「定期做好防疫,孕婦和寵物完全能和平共處。你看它多健康,就是有點應激反應。」
我摸著呆呆項圈上的電話號碼,猶豫再三還是撥了過去。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哽咽:「我們實在沒辦法,兩邊老人天天上門鬧,說狗狗會影響胎兒......」 視訊接通時,屏幕里的孕婦正抹眼淚,肚子已經挺得老高。呆呆突然從地上彈起來,沖著手機屏幕直搖尾巴,喉嚨里發出興奮的 「嗚嗚」 聲,前爪搭在茶幾上,恨不得鉆進屏幕里。
「它還記得我的聲音。」 女人在視訊里哭出了聲,「昨天送它走時,它扒著車門不肯放,我老公硬把它拽下去的。」 呆呆把耳朵貼在屏幕上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,口水滴在茶幾上,暈開一小片水跡。
社區群里發了呆呆的消息后,開面館的老李第一個找上門。他閨女牽著他的衣角,怯生生地摸呆呆的尾巴:「爸爸,我們能養它嗎?我會給它喂飯的。」 呆呆突然低下頭,用鼻子蹭了蹭小姑娘的手背,把孩子樂得直拍手。
「咱們簽個協議,我定期帶它去看原來的主人,行不?」 老李搓著手笑,「我這面館正好缺個迎客的,你看它這模樣,多招人喜歡。
」 現在的呆呆,每天趴在面館門口的竹筐里,見人就搖尾巴,客人來了會主動叼過菜單,成了遠近聞名的 「金牌店員」。
有天我路過面館,看見原來的女主人挺著肚子站在門口,呆呆正把腦袋擱在她的膝蓋上,尾巴輕輕掃著她的腳踝。女人摸著它的耳朵,眼睛紅紅的:「等孩子生下來,就帶他來給你當小跟班。」 呆呆突然站起來,用舌頭舔了舔她的肚子,惹得旁邊的人都笑了。
我至今還留著那塊硬紙板,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,卻總能想起初見呆呆時,它叼著紙牌站在路燈下的模樣。原來所謂的無奈,有時候只是缺少一點堅持的勇氣。而那些毛茸茸的生命,總能用最簡單的信任,把波折的日子,暖成香噴噴的人間煙火。就像此刻,呆呆正叼著老李閨女的跳繩,在面館門口轉圈,金色的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,哪還有半分當初蹲在街角的委屈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