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太陽把柏油路曬得冒熱氣,我踩著燙腳的水泥地往便利店走,突然看見工商銀行門口的柱子旁縮著團灰影。走近了才發現是只玳瑁貓,繩子纏在柱子上打了好幾個死結,它半個身子露在陽光里,舌頭伸得老長,喘氣聲像台破舊的風箱。
「喵……」 它看見我,喉嚨里滾出半聲叫,又立刻縮了回去。前爪在地上刨著,想往旁邊那片僅夠容身的樹蔭里挪,可繩子拽得太緊,脖子被勒出道紅痕。我蹲下來摸了摸地面,燙得能煎雞蛋,它的肉墊肯定早被烙得生疼。
解繩子時才發現這結有多糟。不知被哪個毛躁的人纏了七八圈,繩頭還打了個死結,硬扯的話準會勒傷它。玳瑁貓突然安靜下來,就那麼歪著頭看我,耳朵耷拉成三角形,只有尾巴尖還在輕輕抖,像是在給自己打氣。
「別動哦。」 我用指甲一點點挑繩結,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地上,瞬間就蒸發了。有一下不小心碰著它的耳朵,它抖了抖,卻沒躲,反而把腦袋往我手邊湊了湊。陽光穿過它的耳朵,能看見細細的血管,像片半透明的枯葉。
周圍的蟬鳴吵得人頭疼。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被風箏線纏住手指的疼,那點疼都讓我哭得驚天動地,這貓被勒了多久?看它肚子癟的,怕是從早上就沒喝過水。正著急,繩結 「咔噠」 一聲松了,我趕緊把繩子往柱子上繞了兩圈,給它留出能走到樹蔭的距離。
玳瑁貓立刻連滾帶爬地鉆進陰影,四腳朝天躺在地上,露出雪白的肚皮。那樣子滑稽又讓人心疼,像個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落湯雞。它喘了半天,突然坐起來,用爪子扒我的褲腿,指甲尖尖的卻沒用力,只是輕輕勾著。
「沒帶水啊。」 我摸遍口袋也只有半包紙巾,沾了點自己的礦泉水(剛才沒舍得喝完),遞到它嘴邊。它立刻伸出舌頭舔起來,胡須上沾著紙屑也不管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,像台終于喝飽油的小機器。
旁邊雜貨鋪的大爺探出頭:「這貓早上就拴在這兒了,估計是哪家的小孩弄的。」 我心里有點氣,剛想說話,就見玳瑁貓突然豎起耳朵,朝著路口 「喵」 了一聲。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跑過來,看見貓就喊:「煤球!」
「你是它主人?」 我站起來時腿都麻了。小男孩撓撓頭,臉漲得通紅:「早上帶它出來玩,接了個電話就忘了……」 話沒說完,煤球突然躥過去,用腦袋蹭他的褲腿,尾巴搖得像朵花。
「以后別拴這麼緊了。」 我指了指煤球脖子上的紅痕。小男孩趕緊解開繩子,把貓抱起來,煤球立刻蜷在他懷里,還不忘回頭看我,喉嚨里 「喵嗚」 了一聲,像是在說再見。
下午路過銀行時,看見那片樹蔭下多了個小碗,里面盛著清水。雜貨鋪大爺說,是那男孩特意送來的,還放了把小傘在旁邊,說是怕煤球再被曬著。
陽光透過傘面,在地上投下花花綠綠的影子,像塊打翻的調色盤。
回家的路上,我總想起煤球舔我手心的樣子。那舌頭有點糙,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。其實動物多簡單啊,你對它好一分,它就把整顆心都掏給你,哪怕只是解開個繩結,都能換來它全心全意的信任。
現在每次經過那根柱子,我都會下意識地往樹蔭里看。雖然知道煤球不會總在那兒,但總覺得那片陰影里,還蹲著只四腳朝天的玳瑁貓,等著誰來給它遞口水,解個結,或者只是蹲下來,陪它曬會兒不那麼燙的太陽。
畢竟夏天那麼長,誰還沒個需要搭把手的時候呢?無論是人還是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