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場的音樂突然被一聲慘叫劃破。我正站在童裝區挑衣服,眼角余光瞥見個黃乎乎的東西 「嗖」 地飛過來,重重摔在瓷磚地上,發出 「咚」 的悶響。
是只小狗,瘦得肋骨在臟乎乎的毛底下支棱著。它掙扎著想站起來,后腿卻一瘸一拐,剛抬起頭,就被個穿制服的店員指著罵:「野狗敢闖進來!」 高跟鞋尖還在它面前的地上跺了兩下,嚇得它立刻縮成團,尾巴夾得看不見了。
「別踢它!」 我沖過去時,小狗正用黑葡萄似的眼睛望著我,眼淚汪汪的,好像在說 「我沒做錯事呀」。店員翻了個白眼:「臟死了,咬到人怎麼辦?」 我沒理她,蹲下來輕輕吹了聲口哨,小家伙猶豫著挪了挪,前爪搭在我鞋面上,冰涼的小鼻子蹭得我腳踝發癢。
抱起來才發現它輕得像團棉花。肋骨硌得我胳膊疼,毛上沾著泥和不明污漬,卻乖乖地把腦袋埋在我頸窩里,連哼都沒哼一聲。打車去寵物醫院的路上,它突然伸出舌頭,舔了舔我沾著淚水的手背,濕漉漉的,像顆小淚珠。
醫生翻開它的耳朵檢查時,小狗一動不動,只是眼睛始終黏在我身上。「有點營養不良,后腿是軟組織挫傷,問題不大。」 聽到這話我才松了口氣,看著它耷拉的耳朵突然想起菜市場的綠豆芽,軟乎乎的卻透著股韌勁,「就叫你豆芽吧。」
帶回家時爸媽果然皺了眉。
豆芽好像看懂了臉色,悄沒聲地鉆到沙發底下,只露出個毛茸茸的尾巴尖。媽媽拖地時掃把碰到它,它也只是往里面縮了縮,半點聲音都沒出。直到晚上我把泡軟的狗糧放在手心,它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,小口小口地舔,尾巴在地上掃出 「沙沙」 聲。
轉機出現在第二天清晨。我被輕輕的扒門聲弄醒,開門就見豆芽蹲在門口,前爪上沾著片落葉,像是來送禮物。媽媽在廚房煎雞蛋,它就趴在門框邊看,尾巴隨著鍋鏟的節奏輕輕晃,聞到香味時鼻子一抽一抽的,逗得媽媽直笑:「這小東西還挺會看臉色。」
現在的豆芽早成了家里的活寶。早上會叼著我的拖鞋滿屋跑,像個毛茸茸的小火車頭,拖鞋帶子拖在地上 「嘩啦」 響;爸爸看新聞時,它就趴在老頭樂旁邊,把下巴擱在爸爸的拖鞋上,乖得像個小觀眾;媽媽擇菜時,它會蹲在垃圾桶邊,等著接掉落的菜葉,偶爾接到片大的,還會得意地甩甩尾巴。
上周帶它去小區花園,剛解開牽引繩,就有群孩子圍上來。豆芽一點不怯生,用肚皮蹭小朋友的褲腿,被扯到毛也不生氣,反而叼來個皮球,用鼻子拱到最小的女孩腳邊。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說:「它比我家貓咪懂事!」 逗得大家都笑了。
最讓我心軟的是上周六。帶它去公園散步,遇見只威風凜凜的大金毛,豆芽嚇得往我腿后鉆,卻死死用牙咬著我的褲腳不放,好像怕一松口我就跑了。等大金毛走遠,它突然站起來,把前爪搭在我膝蓋上,舌頭舔得我滿臉都是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撒嬌聲。
此刻豆芽正蜷在陽台的墊子上曬太陽,小肚子隨著呼吸一鼓一鼓的,臟毛早就變得雪白蓬松。媽媽在給它織小毛衣,爸爸舉著手機拍它打哈欠的樣子,閃光燈亮時,它還會配合地眨眨眼睛。
我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,突然明白那天在商場它為什麼望著我。不是在問 「為什麼踢我」,而是在說 「能不能帶我走」。原來救贖從來都是雙向的,我給了它一個家,它卻用全部的信任和溫暖,把我們的日子釀成了甜甜的蜜。
窗外的陽光正好,豆芽翻了個身,露出粉嫩的肚皮。這個曾經在商場里瑟瑟發抖的小可憐,如今正安穩地打著小呼嚕,好像在做個全是肉干和擁抱的美夢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