鑰匙插進鎖孔時,耳邊傳來 「窸窸窣窣」 的響。像是誰在撕紙,又像小老鼠啃東西。我彎腰往消防栓底下瞅,手電筒的光突然撞進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里 —— 三色毛攪在一起,白的像落了點雪,黃的像沾了蛋黃,黑的像潑了滴墨,活像團沒揉勻的毛線球。
這小家伙也就巴掌大,眼睛半瞇著,藍汪汪的眼白露在外頭,像兩顆沒睡醒的玻璃珠。見我蹲下來,它居然想往后退,可后腿剛一使勁,就 「咕咚」 歪倒在地,肚皮貼在冰涼的水泥地上,小身子抖得像片被風吹的楊樹葉。
「不怕哦。」 我伸手去捧它,指尖剛碰到毛就愣了 —— 這毛摸起來像團曬干的蒲公英,輕飄飄的,能清晰地感覺到底下細得像竹簽的骨頭。它居然沒掙扎,只是用沒長齊的乳牙輕輕含住我的指甲,力道軟得像片棉花,癢得我手心發顫。
家里的紙箱剛墊上女兒的舊毛衣,小家伙就自己鉆了進去,把臉埋在毛茸茸的袖口上,發出 「呼呼」 的輕響。我沖了點羊奶粉,用針管推到它嘴邊,它鼻子動了動,突然張開沒牙的小嘴,含住管口小口小口地舔,喉嚨一動一動的,像只賣力喝水的小倉鼠。
喝到第三管,它突然打了個奶嗝,小尾巴尖輕輕翹起來,彎得像根剛抽芽的豆芽菜。我這才發現它尾巴尖缺了一小截,像被什麼東西咬過,露出粉嫩嫩的肉,看得人心頭髮緊。
半夜起床上廁所,發現紙箱里的小毛球挪了地方,正蜷在毛衣堆成的小山丘上,呼吸輕輕的,像片落在湖面的羽毛。月光從窗簾縫鉆進來,照在它半睜的眼睛上,藍得像浸在水里的寶石。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說的話:「生靈主動投奔來,都是修來的緣分。」
給它起名叫三三,因為那三色毛總讓我想起女兒畫畫時調亂的顏料盤。第二天早上,女兒剛起床就撲到紙箱邊,指著三三沒牙的嘴笑:「媽媽你看,它像只掉了牙的小老太太!」 三三居然伸出爪子,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指尖,逗得她尖叫著跑去拿火腿腸。
喂了五天羊奶粉,三三終于能站穩了。雖然走路還像只喝醉的小鴨子,左搖右晃的,卻總愛跟在人腳邊。我做飯時,它就蹲在廚房門口,尾巴尖掃著地板,發出 「沙沙」 的響;女兒寫作業時,它趴在鉛筆盒旁邊,用爪子扒拉滾到跟前的橡皮;老公看電視時,它居然敢跳上沙發,往他腿上一蜷,把臉埋進他的褲腿里。
上周六帶三三去寵物醫院,醫生說它最多剛滿月,能活下來算奇跡。給它稱體重時,小家伙在秤上扭來扭去,爪子扒著秤盤邊緣,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。護士姐姐笑著說:「這貓真粘人,剛進門就舔我聽診器。」
現在每天下班,一開門就能看見三三蹲在鞋柜上。聽見鑰匙聲,它就會 「喵」 一聲跳下來,搖搖晃晃地跑過來,用腦袋蹭我的鞋尖。
有次我故意把拖鞋踢遠,它居然叼著鞋跟往回拖,雖然中途摔了兩跤,卻硬是把鞋擺在我腳邊,尾巴翹得像根小旗桿。
窗外的風還在吹,可紙箱里的舊毛衣早就被三三踩得暖暖的。女兒說,自從三三來了,家里的空氣都是香的 —— 其實哪是香,是這團沒滿月的小毛球,正用它的小爪子和沒牙的嘴,把屋里的冷清,一點點焐成了家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