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點半,小區的路燈還沒滅,張大爺拎著貓糧袋在前頭走,李阿姨揣著兩個裝滿水的塑料瓶跟在后頭,腳步輕得像怕踩碎露水。草叢里突然竄出團橘色影子,「喵」 地叫了一聲,緊接著,三兩只貍花貓從車底下鉆出來,圍著老兩口打轉轉。
這事兒是從三年前開始的。那天張大爺買菜回來,見樓下冬青叢里縮著只小貓,瘦得肋骨根根分明,正用爪子扒拉片干硬的面包渣。他跟李阿姨對視一眼,沒說話,回家端了碗泡軟的貓糧,蹲在草叢邊等。小貓起初躲著,後來大概是餓極了,試探著湊過來,吃兩口就抬頭看他們,尾巴尖輕輕掃著地面。
「圖個心安。」 李阿姨常跟老伴說。可真上心了,就不止是喂口飯那麼簡單。有回發現只瘸腿的白貓,左前爪流著血,躲在單元樓門口的車底下哼唧。張大爺回家翻出孫子不用的舊棉絮,鋪在紙箱子里,李阿姨揣著碘伏和棉簽,倆人蹲在車邊哄了半小時,才把它勸進窩。
白貓養在樓下的儲藏室,每天早晚換藥水。起初它總哈氣,棉簽剛碰到爪子就往后縮,李阿姨就邊擦邊念叨:「乖啊,擦好了就不疼了。」 過了五天,再去換藥,白貓竟主動把爪子遞過來,腦袋蹭著她的手背,毛乎乎的。
也不是沒犯過難。三樓的王大姐找過物業,說貓叫吵得她睡不著。張大爺拎著兩斤自己種的葡萄上門,笑著說:「我們盡量讓它們別往樓里跑。
」 子女知道了也念叨,說年紀大了別累著,萬一被貓抓了得不償失。李阿姨嘴上應著,第二天照樣五點起床,把貓糧分成小份,裝在小區各個角落的食盆里。
有天降溫,老兩口特意煮了雞蛋,剝了蛋黃捏碎拌在貓糧里。剛擺好食盆,就見那只瘸腿的白貓領著三只小貓過來 —— 原來它當媽了。小貓們怯生生地躲在白貓身后,李阿姨剛伸手,白貓就用腦袋蹭她的手心,像是在拜托。那天回家,李阿姨翻出孫子的舊毛衣,剪了剪鋪在新紙箱里,張大爺在儲藏室門口釘了塊木板擋風雨。
現在小區里的流浪貓,大半認識這對老兩口。每天天剛亮,張大爺的貓糧袋一晃動,就有貓咪從各個角落鉆出來,橘貓總搶在最前面,白貓帶著孩子跟在后面,還有只斷了尾巴的三花,總跳起來扒李阿姨的褲腿,像是在撒嬌。
前陣子張大爺腿崴了,李阿姨一個人去喂貓。剛把貓糧倒進食盆,就見那只瘸腿白貓叼著片樹葉跑過來,放在她腳邊,然后用腦袋蹭她的膝蓋。李阿姨蹲下來摸它的耳朵,突然想起老伴常說的那句話 ——「你對它們好,它們都懂。」
那天子女來看他們,正撞見老兩口在給貓換干凈水。兒子皺著眉說:「爸,媽,要不別管了。」 話沒說完,就見那只斷尾三花跳上台階,用腦袋蹭張大爺的拐杖,尾巴搖得像朵花。
張大爺笑了,指著貓咪說:「你看,它們也在陪著我們呢。」
夕陽把老兩口的影子拉得很長,張大爺拎著空了的貓糧袋,李阿姨數著食盆里剩下的貓糧,盤算著明天該多帶點。幾只貓咪跟在他們身后,橘貓時不時跑到前頭,又停下來等,像在給他們帶路。
其實哪需要什麼大道理呢?不過是兩個老人,一群貓咪,在晨光里的幾句念叨,在暮色里的一路相伴。那些偷偷摸摸干的 「小事」,那些被念叨時的委屈,在貓咪們蹭過來的瞬間,都化成了心里的暖。這世間的溫柔,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堅持里,像晨光里的貓糧袋,沉甸甸的,裝著比糧食更珍貴的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