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打開早點店的卷簾門時,那團橘色的影子已經蹲在花壇上了。大橘貓聽見動靜,尾巴尖輕輕晃了晃,卻沒像別的流浪貓那樣湊上來,只是遠遠地望著我,琥珀色的眼睛里像盛著晨露。
這是它來 「報到」 的第三個月。起初是兩三天來一次,總在上午十點多,等店里的客人少了,才慢悠悠地從隔壁小區的柵欄后走出來,蹲在門口的瓷磚上,不叫也不鬧,就那麼安靜地等。我把剩下的肉包掰給它,它會先聞聞我的手,確認沒有惡意,才叼著包子跑到花壇上慢慢吃,前爪并得整整齊齊,連掉在地上的米粒都會舔干凈。
「這貓原先有主的。」 隔壁水果店的王哥一邊卸蘋果,一邊指著大橘,「前年秋天,隔壁小區的劉大爺搬走,把它留下了。老爺子走那天,這貓追著三輪車跑了老遠,被劉大爺呵斥了兩句,才蹲在小區門口,守了整月。」
我這才注意到,大橘的左耳缺了個小口子,像是被什麼東西刮過。有次給它喂火腿腸,發現它的前爪內側有塊淺色的毛,像是長期戴項圈留下的痕跡。常來買豆漿的張阿姨想摸它的頭,它立刻往后縮,身子繃得緊緊的,尾巴卻搖得更歡了,那模樣,像個既想親近又怕被推開的孩子。
下雨天是最讓人惦記的。上周三暴雨,我以為它不會來了,正準備關店門,卻看見花壇的冬青叢里,露出半截濕漉漉的橘色尾巴。
它渾身的毛都貼在身上,瘦得能看見肋骨,卻還是蹲在老位置,見我拿傘出來,竟往后退了兩步,喉嚨里發出細細的嗚咽,像是在說 「不用」。
我把毛巾和烘干的肉包放在門口的屋檐下,故意轉身進了里屋。透過玻璃窗,看見它猶豫了很久,才慢慢挪過來,先用爪子碰了碰毛巾,又叼起肉包,卻沒去花壇,而是蹲在屋檐下吃了起來。雨點子打在遮陽棚上噼啪響,它偶爾抬頭望店里的方向,尾巴尖搭在干燥的毛巾上,像是抓住了點什麼。
今天的雨格外大,我剛把蒸籠端上桌,就聽見門口傳來細微的抓撓聲。推門一看,大橘正用爪子輕輕扒著門框,半個腦袋探進來,濕漉漉的眼睛盯著貨架上的貓罐頭,爪子在瓷磚上踩出一串梅花印,帶著雨水的痕跡,很快就消失了。
「進來吧,外面雨大。」 我往旁邊退了退,它愣了一下,試探著往前挪了半步,見我沒動,又挪了半步,最后整個身子都進了店,卻始終貼著墻根,像怕占地方。我把罐頭倒在碟子里推過去,它狼吞虎咽地吃著,尾巴在身后輕輕掃著地面,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,像台小馬達。
收攤時,我在屋檐下搭了個簡易的窩,用紙箱墊著舊毛衣。大橘蹲在旁邊看著,等我轉身進店,它立刻跳進去,在毛衣上打了個滾,又探出頭望我,像是在確認 「這是給我的嗎」。
夜里關店前,我特意看了眼屋檐。大橘蜷縮在紙箱里,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,聽見我的腳步聲,就往里面縮了縮,尾巴尖卻露在外面,輕輕搖晃著。隔壁王哥路過時笑著說:「這貓算是賴上你了。」 我望著那團橘色的影子,忽然想起劉大爺搬走時,它追著三輪車跑的模樣 —— 有些等待,或許不只是為了口吃的,更是為了找個能安心落腳的地方。
明天開門時,花壇上應該還會有那抹熟悉的橘色吧。它可能還是會等我先打招呼,才敢慢慢走過來,卻會在我轉身拿食物時,悄悄往前挪兩步,縮短一點點距離。有些信任,就像屋檐下的窩,需要慢慢搭,慢慢暖,才能讓那顆受過傷的心,真正安定下來。